說着,從衣袖裡掏出個陳舊的荷包,鄭重又認真的将那荷包放在宋神醫面前的桌面上,跪下道,“宋神醫,求您入府一趟,幫我娘親看看。”
宋神醫老神在在的坐在條凳上,見她下跪,也沒扶,隻打開荷包看了一眼。
裡頭放着十兩碎銀,還有兩張五十兩的銀票,皺皺巴巴的票子,像是攢了許久。
“宋神醫,答應我們好麼。”傅嘉魚不知他真實身份,隻當有足夠的錢,就能讓他出山,“我這兒還有一百兩呢,你看夠不夠。”
小姑娘語氣嬌憨,又生得乖巧動人,宋神醫聽傅嘉魚說話便咧開嘴角笑了,讓李晚珍起身。
張娘子觑宋神醫神色,未見冷酷,心中笑道,還得是傅娘子啊,若是旁人,老宋頭兒根本不會這麼客氣。
她暗暗松了口氣,張羅讓傅嘉魚和李晚珍起來坐。
“你們兩個小姑娘也别太急了,宋神醫一直在鄉野行醫,哪兒給公府高門裡的夫人瞧過病呢,這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嘛,羞着呢!”
張娘子語氣松快,快言快語,将在座的幾人逗得直發笑。
李晚珍本來還膽戰心驚的打量着宋神醫的表情,聽到這話,也沒忍住彎了彎唇。
宋神醫拍了拍大腿,道,“那行,就讓老夫破例一次,去衛國公府走一趟。”
傅嘉魚道,“宋神醫,能不能再勞煩您幫我這位姐姐也把把脈?”
宋神醫既已答應了要去一趟國公府,便讓李晚珍将手拿出來,“來,讓老夫看看。”
李晚珍心驚膽戰的伸出小手,嘴角微抿。
宋神醫将三根粗粝的手指搭在那條纖細嫩白的手腕兒上,拂了拂長須,凝神細聽。
幾人随即安靜下來,靜靜的看着宋神醫的表情。
李晚珍緊張得直咽口水,一顆心在腔子裡毫無章法的噗通亂跳,生怕宋神醫看出什麼。
她一個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若在此處把出喜脈,怕是……要鬧大笑話。
她腦子裡嗡嗡作響,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又胡亂想着,她與宋雲峥上次同房還是在定國寺,應當不會這麼快,李晚煙又出了事兒,大姐姐現下根本沒空來管她,這幾日,她都沒再去長信侯府。
傅嘉魚目光澄澈的盯着宋神醫,暗自思忖,珍姐姐到底是不是有什麼病。
宋神醫這脈把得越久,她越緊張。
李晚珍也不好過,忍不住開口問,“宋神醫,我……我怎麼了?”
宋神醫皺了皺眉,疑惑的往她小腹上看了一眼,又搖頭,“奇怪。”
李晚珍急得心跳到嗓子眼兒,傅嘉魚也緊張道,“宋神醫,珍姐姐身子沒什麼大礙罷?”
宋神醫移開手指,忖了忖,道,“從脈象上來看,李娘子隻是氣血虧虛,并無不妥,平日裡多吃些滋補的藥物就能恢複,也可以不必吃藥,多吃些好的,肉蛋之類的,就能好。”
隻是,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脈息裡卻隐隐約約有走珠之勢,極微弱,可已經能感受到。
他眸光一凜,又重新搭上她的脈搏,“李娘子可曾嫁人?”
傅嘉魚奇怪的看向李晚珍,不解宋神醫為何會這般問,見李晚珍小臉發白,嘴唇嗫嚅,半天說不出個字來,便替她回道,“宋神醫莫要開玩笑,我這姐姐今年與我同歲,府上還未曾替她相看。”
“那就奇了。”宋神醫歪了歪頭,視線再次落在她小腹上,“難不成是老夫看錯了?”
他行醫多年,見過無數疑難雜症,還是第一次在一位未婚女子的脈象裡摸到模糊的喜脈。
李晚珍這時已吓得腦子一片空白,慌亂的将手收回來,藏在袖子裡,扯了扯嘴角,擠出個乖巧的微笑,“多謝宋神醫……可能是我平日裡在府上吃得太過清淡,所以身子才會這麼虛弱,回去之後我……我就多吃些好的,補一補,應當就好了。”
宋神醫聽她這麼一說,皺起眉頭,“你在府上吃得不好?”
李晚珍俏臉煞白,輕輕點頭。
宋神醫擰着眉心,視線掃過傅嘉魚,又落在李晚珍臉上,這兩個姑娘都是苦命的孩子,命運相差無幾,讓他忍不住對她多了幾分恻隐之心。
張娘子在一旁呷了一口熱茶,笑道,“老宋,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得清閑,恐怕不知那衛國公府裡的腌臜。這大房宋氏把持國公府中饋,拿住了二房,二房那位小李夫人王氏,當年也是帶了厚厚的嫁妝嫁進李府的,不過後來,大半的嫁妝都被宋氏吞了,王氏沒了錢,又沒了丈夫,帶着一兒一女兩個孩子隻能仰仗大房,所以,這些年,大房一直待二房不好,這位珍姐兒在府上的日子也比較難過。”
宋神醫點點頭,不疑有他,“原來如此,難怪李娘子脈息這般虛弱。這樣,老夫開一副藥,你拿回去吃上幾個療程就能有所好轉,吃完了,你再想法來找我一趟。”
說着,轉身去藥櫃前,摸摸索索撿了幾味藥,分裝好,遞給李晚珍,“這藥有活血生氣的效用,尋常女子喝了能增添氣色,懷孕女子卻是不能喝的。”
他這話,有試探之意,也有提醒。
李晚珍内心感動至極,手忙腳亂的接下幾個藥包,紅着眼道,“謝謝宋神醫,神醫大恩,珍兒無以為報……日後若神醫有用得上珍兒的地方,珍兒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種話,宋神醫聽得太多太多。
他不需要任何人對他感恩戴德,隻恨這世間不平事太多,自己勢單力薄,無法改變一二。
學醫能救人性命,卻救不了一個才立國就要衰敗的國家。
他面色淡淡,轉身拿了藥箱子,目光有些冷,“走,去衛國公府。”
……
臨走前,李晚珍拉着傅嘉魚的手,仔細叮囑,“昭昭,我從國公府偷跑出來時,正好看見宋氏回府,她好像發了極大的脾氣,你若要衛國公府還你的東西,切記要小心t應付,宋氏此人,不是個善茬兒。”
傅嘉魚嘴角微揚,“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