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魚微微颔首,帶了疏星與月落,經過昨夜一事,便将謝氏護衛也一齊帶上了。
她緊跟在玉人身後。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一處風雨亭。
這座亭子造型古樸,立在群山環抱之間,左右兩側以環廊相接,中間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庭院,院子裡修着一方蓮池。
池中五色錦鯉偶爾躍出水面,雨滴落在上頭,風景盛美。
為了欣賞此處美景,寺中僧人在不遠處修建了一處視野寬闊的水榭。
定國寺香火旺盛,往日在此處觀景的人非常多,隻是最近幾日定國寺禁絕了平民百姓,是以此處人才稀少了些,隻偶爾幾個貴婦人帶着府上的姑娘前來遊玩賞景。
細雨懸檐,長廊上挂着幾盞精緻的宮燈,穿過回廊,便到了風雨亭上。
玉人恭敬的立在外頭,“傅娘子請。”
亭子并不大,四面是雕花窗棂圍隔,中間進出之地隻垂着兩片紗簾做遮擋,左右兩邊,窗戶洞開,隐隐能看到裡面立着一位纖細美人。
傅嘉魚頓住了腳步,望着那抹纖白的身影,心中情緒複雜。
話本裡,她嫁給李祐兩年,才知道他有個外室。
那時的江畔月已經跟在李祐身邊四年之久,懷了身孕。
她知道江畔月存在的那日,仿佛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一般,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傷心欲絕之下暈倒在地。
月落姐姐扶她起來,問她哭什麼。
她怔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李家騙了她多年。
可她已經嫁了李祐為妻,又被他近乎圈禁一般關在府上,謝氏财庫的鑰匙也沒有了,吳伯伯也在李祐的強權下,逐漸将謝氏商行的管理權讓了出來。
李祐一面做官,在官場上平步青雲,一面在商場上操弄風雲,整個謝家幾乎被他把持在手裡。
她自小養尊處優,被宋氏養得蠢笨無能,可那一刻她心裡還是怕極了,混沌的腦子裡很快便明白,她失去的不光是一個喜歡了十年之久的男人,還有整個謝家……
一想到李祐背着她在外與人歡好四年,心髒又好似被人淩虐撕扯,痛得鮮血淋漓。
她鼓起莫大勇氣去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欺騙自己。
可沒有人給她答案,他們勸她,要大度。
不過一個外室,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李祐是世子,又是新晉狀元翰林編修,将來前途不可限量,身邊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
她們勸她将江氏接進府裡,也省得惹李祐不高興。
她那時性子軟弱,隻知傷心難過,想到會有人會與她搶李祐,終日惶恐不安,漸漸抑郁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可她從來不受寵,成婚兩年,與李祐相見的次數少之又少,再加上懷不上孩子,在李祐面前根本說不上話,白白頂着一個世子夫人的名頭,卻是個沒用的花架子,府上随便哪個丫頭婆子都能踩她一腳。
她也想過,出府去見一見江畔月。
隻是,她常年幽居在皎玉堂,性格懦弱無能,連踏出那道門檻兒的勇氣都沒有,更别提去見江氏。
很快,江氏懷孕失蹤,所有人都将矛頭指向她。
李家人都勸她慈悲,莫要傷害無辜。
她無處辯解,被李祐熱油澆灌,才絕望心死。
直到死去,她都在想,江畔月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能讓清冷如李祐愛得不可自拔,讓書中那麼多兒郎為她出生入死,讓曾經驚才絕豔的廢太子也對她強取豪奪。
想必,她一定是個極好極讨人喜歡的女子吧。
她曾經沒見過她,今日終于得見。
這一刻,她站在亭外,想起話本裡“傅嘉魚”慘烈的一生,千情萬緒,湧上心頭。
經過昨夜一事,疏星半步也不敢離開自家姑娘,她下意識跟在自家姑娘身後,沒想到,傅嘉魚卻擡手攔住了她,雲淡風輕的笑了笑,道,“月落姐姐,你帶着疏星留在外面,我自己進去就好。”
月落忙拉住疏星,眸子裡閃動着一陣唏噓,“好,奴婢就守在門外,姑娘盡管去就是,有事姑娘便喚我們。”
傅嘉魚抿唇,點點頭,提起裙擺,掀開簾帳,踏入風雨亭。
走得近了,那道身影越發清晰,纖細袅娜,體态玲珑。
亭子裡并不寬闊,中間放置着一張雕花長案,案上有熱茶,左右兩旁t的窗戶大大的開着,從右手邊的窗戶望出去,能看見水榭的方向。
立在窗邊的女子一襲暗紋錦繡素白長裙,頭戴帷帽,聽到聲音,緩緩轉過身來。
她氣質清雅通透,挺直脊梁走到長案前,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舉手投足間,滿是大家閨秀的端莊賢惠,“傅姑娘。”
這把細柔的嗓音也十分誘人。
傅嘉魚看不清她的容貌,審慎的打量她一眼。
隻見她身材清瘦,似弱柳扶風,無疑是個十足的病美人,看不清容貌已經十分惹人憐愛,不知那帷帽底下又是何種誘人風景。
從前的傅嘉魚面對江畔月,也許還會懼怕,還會不知所措,還會生出無端的自卑。
隻是,如今的傅嘉魚,卻是不同。
她不再喜歡李祐,那麼江氏是不是李祐的外室與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她隻當她是徐公子的救命稻草,好好對待着。
她大大方方回她一禮,自信又驕傲的揚起眉梢,對怔愣中的江畔月微微一笑,在長案一側坐下。
江畔月愣了一瞬,也在長案另一側坐下來。
傅嘉魚坐得端正守禮,看了她一會兒,“江姑娘主動要見我,還要戴着這帷帽麼?”
江畔月頓了頓,擡手将帷帽取下來,露出那底下一張白皙臉龐。
傅嘉魚直勾勾的盯着她柔順的眉眼,平心而論,她覺得自己比江畔月長得還要美上十分。
但江氏文質彬彬,生得楚楚,一雙似蹙非蹙罥煙眉,一對似泣非泣含情目,因為病弱,臉色帶着病态的蒼白,淚光點點,眸光水潤,叫人忍不住對她生出憐愛之心。
這或許大概便是李祐愛她的緣由。
她嘴角微勾,心中一曬,早已沒了當初知道江氏存在時的心痛如絞,隻餘一抹淡淡的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