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瑾煦的嗓音聽上去沒有絲毫疏離冷漠，也沒有任何拒絕的意味。

　　反倒溫柔地……像是一種訊息。

　　一種“你可以繼續”的訊息。

　　果不其然，那宮女也接收到了，聲音更歡快妩媚了：“殿下，您身子本來就弱，可着不得涼啊……”

　　宮女的聲音膩地能掐出水來。

　　風稚的汗當場下來了。

　　……完蛋。

　　他的獎賞沒了，小命兒怕是也要沒了！

　　風稚硬着頭皮走到亓笙跟前，“那個，大人……這雨越下越大了哈？要不，咱們回去？”

　　亓笙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回去？”

　　風稚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了。

　　這時候讓亓笙回去，好像太混蛋了。

　　好歹曾是一起過命的兄弟……

　　可是一邊是主子，一邊是兄弟，風稚愧疚地低下頭：“這可能，是個誤會……”

　　亓笙看了宮殿一眼，轉身往回走。

　　來時匆匆，回時沉重。

　　亓笙撫摸着自己的小腹。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但若是事實……她的字典裡，可沒有被背叛的離婚。

　　隻有喪偶。

　　現在是得立即回去。

　　……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一拳一個将他們打飛。

　　但還沒走出幾步，手腕忽然一緊：“笙笙！”

　　身後，渾身被雨水打濕的人緊緊握住她的手腕：“你聽我解釋。”

　　亓笙深吸一口氣。

　　“你說。”

　　他喉間幹澀，有些不安，低聲道：“我沒有想做對不起你的事。”

　　亓笙歪了歪腦袋，顯然對殷瑾煦的解釋并不滿意。

　　剛剛亓笙體内的蠱蟲靠近，殷瑾煦就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然而蠱蟲停頓了一會兒，沒有進來，反而轉身離去……

　　雖然他并沒有做什麼錯事，但在那一瞬間慌了神。

　　“那個宮女有問題，我隻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

　　亓笙問：“所以，你就犧牲色相？”

　　殷瑾煦：“……”

　　他倒甯可亓笙憤怒質問，也好過現在語氣平靜。

　　平靜到……

　　像是死了心。

　　殷瑾煦的心髒傳來密密麻麻地疼。

　　這宮女，他前世見過。

　　在殷思珞吊死的宮門城牆上。

　　一閃而過，且臉上挂着猙獰的笑。

　　殷瑾煦懷疑殷思珞的死跟這宮女有關。而當時大軍壓城，殷思珞明明已經決定要先撤退了。

　　可是他死死守着城拖延時間，卻隻等到了殷思珞吊死在宮門的消息。

　　怎麼會呢？

　　他那有勇有謀的阿姐，怎麼可能會以這樣逃避的方式突然死去。

　　上輩子他無心政事，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個小小的宮女，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被安插在殷思珞身邊的。然而重生後，他曾暗中尋找過這宮女的下落，也沒有找到。

　　直到今日偶然遇到，才知道她其實是西澤宮女，是月娜公主的人。

　　都說殷瑾煦是端方君子。

　　但他知道，表面的純潔無瑕之下，是見不得光的陰暗。

　　看到這宮女的第一眼，滿腦子隻剩下了仇恨。

　　那宮女想要靠近他，他就讓她靠近。

　　觸碰到她的手，興許能知道些有用的消息。

　　可是這一幕，被亓笙看到了。

　　這麼卑鄙且無恥的手段，被撞破了。

　　殷瑾煦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亓笙，忽然感覺亓笙距離自己很遙遠。

　　他的真實想法卻隻敢藏匿在内心深處的陰暗角落，根本不敢讓亓笙發現。

　　……真實的自己，亓笙會很厭惡吧？

　　他們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一個在無憂無慮的陽光下，一個背負着血海深仇，深陷陰暗的泥沼裡。

　　他緩緩放開亓笙的手。

　　或許，亓晝是對的。

　　這麼好的笙笙，他的确配不上。

　　亓笙：“？”

　　“這就不解釋了？”亓笙都要被氣笑了。

　　雖然真正冷靜下來，她也不怎麼信殷瑾煦會背叛她。

　　但是殷瑾煦卻解釋都沒耐心解釋了？

　　殷瑾煦沉默。

　　雨水将他渾身上下澆濕，他站在亓笙面前，死死咬住泛白的唇瓣，長睫微微顫抖：“……對不起。”

　　怎麼感覺他快哭了？

　　她才要哭好不好！

　　“……你簡直欺人太甚！”亓笙罵罵咧咧，一記左勾拳打得殷瑾煦踉跄着後退幾步。

　　孕期情緒容易不穩定，但殷瑾煦一直細心妥帖地照顧着她，百依百順，從未委屈過亓笙一絲一毫。

　　亓笙還是頭一次對殷瑾煦發脾氣。

　　“所以你這是認了？想要納她當小妾？”亓笙強行按捺住怒意。

　　若是真的，恐怕都不用她親自動手，亓晝跟亓鸢就會将他挫骨揚灰！

　　殷瑾煦喉結滾了滾，幹澀道：“沒有。”

　　沒有?

　　亓笙被氣笑了。

　　“沒有？那你怎麼不解釋？”

　　殷瑾煦紅了眼眶。

　　怎麼解釋，解釋自己一直以來的僞裝，解釋自己卑劣不堪……解釋自己是真的在犧牲色相、偷聽宮女的心聲？

　　一直以來被他小心隐藏的陰暗，驟然被掀開一角，就如倒下的第一個多米諾骨牌。

　　僞裝的大廈傾塌。

　　被他刻意忽視的隐患與不安，全都顯露了出來。

　　……會看到她厭惡的眼神吧。

　　他狼狽偏過頭。

　　亓笙暗罵了一句，扭頭就走。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了？

　　明明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感情順利極了，她跟殷瑾煦之間也從未隐瞞過什麼——甚至都将穿書的事全盤托出，還帶着他見自己穿越過來的家人。

　　而且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摩擦争執，甚至都沒有任何需要磨合的地方。

　　完美地就像天作之合。

　　但如今想來，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有問題。

　　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完美的感情。

　　完美到……有些虛假。

　　亓笙怔怔地停住了腳步。

　　他們感情破裂，她又該去哪裡呢？

　　*

　　“主子？”風絮趕緊給殷瑾煦撐傘，急得不行。

　　“您為何不好好跟準王妃解釋……”

　　主子分明就是真的想好好探查那宮女的呀！

　　殷瑾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以後，她可能不會是我的王妃了。”

　　她恐怕不會再願意嫁給他了。

　　風絮：“？？？”

　　不是，主子這到底怎麼了？

　　那麼難搞定的亓晝都能撐得住……怎麼在這麼個小小的問題上就栽了？

　　風絮瘋狂瞪風尋。

　　趕緊想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