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慕聽雪渾然不知小牧氏心裡有多幽怨。
她給小舅看了診,用了藥。
自袖中取出一咨文,遞給病床前寸步不離侍候的晏仁卿:“有件事兒,要麻煩你去辦。”
“同州刺史告災請銀的文書?”
晏仁卿打開一看,面色不由得凝重起來。
文書上詳細寫了入冬之後,同州遭逢雪災的情況,州郡内缺糧嚴重,災民受凍、受餓,請求朝廷資助,請求戶部撥發太倉銀和糧食赈濟。
“我批了三十萬兩銀子,五十萬石糧食,還有一批過冬的棉衣。”
慕聽雪雙唇翕動,用一種含笑目光看着他,“你擔着戶部侍郎的職,這筆赈災物資核對、發放,屬你分内之事。”
回戶部幹活去!
不管你是不是兇手,少在小舅的病房裡轉悠,把你的聰明才智用到政務上去,不要搞歪門邪道,把賊心都滅了!
晏仁卿一手拿着高災的文書,一手端着藥碗,面露難色:“可父親需得人照顧……”
“國家大事要緊。”
晏錫的精神已經恢複了些,他一臉慈愛地看着小兒子,“為父不妨事兒,有清鸢在,她醫術高明,你無需擔憂。”
慕聽雪溫和道:“同州災情不等人,同州百姓也眼巴巴等着救濟糧。”
晏仁卿放下藥碗,并不執意盡孝了:“好,我這就去戶部衙門,清點赈災糧銀,安排人手。”
他披上一件海青棉袍,攏了攏寬袖,揣緊那份文書,“殿下放心,定不會讓中間官吏,有機會染克扣染指批赈災物資。屬下會讓它們原封不動發到同州百姓手裡。”
慕聽雪與他交代了一些要則。
總得來說。
在工作方面,她對仁卿是很滿意的。三表弟出身最底層,他過了二十年貧苦的日子,很能和百姓大衆共情,在這種有利于民生的政事上,絕不含糊,大局觀是有的。
就這樣。
她成功把嫌疑人一号給支走了。
萬一仁卿真的想害小舅,如此也能避免進一步加害。
“殿下真是女中豪傑,竟然能和小叔叔聊政事聊得熱火朝天。”小牧氏贊歎着,勾魂攝魄的眼睛裡,湧起羨慕和向往。
她若是也有這份能耐,是不是也能跟夫君有共同話題?
南業總是有看不完的尚書省文書。
慕聽雪一擡眼,看到了小牧氏發髻上的紫珍珠簪子,接言道:“表嫂想做官麼?”
牧惜蕊忙不疊搖頭:“妾身哪裡做得了那個,主外者男子之道,主内者婦人之行,我不似夫君有經天緯地之學識才幹,成了親又有了兒子,自當專心相夫教子……”
說到這兒,她頓覺不妥。
長公主也是成了親有兒子,她一個兒子,長公主有兩個也沒在家相夫教子,而是行了“主外男子之道”。
她這話道有點像是在說長公主的不是了。
牧惜蕊掐了自己一把,改口道,“殿下莫誤會,妾身沒有别的意思,您譽聲響于朝内外,您當官是……”
“表嫂莫慌。”
慕聽雪見她有些語無倫次了,寬慰道,“我就是随口一問。二表哥主外,你主内,家裡乾坤有序,也很好。”
接下來的五日。
慕聽雪都給仁卿安排了滿滿當當的工作。
并親自看着小舅吃解藥。
确定他體内的殘餘砒霜毒性,已經徹底清除,并針對急性腎炎進行了治療,效果初顯。
這五天,對于牧惜蕊來說,卻是無比煎熬的。
她夫君,又不着家了。
而長公主住在右相府給公爹治病,攝政王又總是與她出雙入對,天黑之前,一定從軍營趕回來,去鹹亨閣陪妻子,情合關雎之好。
下午。
牧惜蕊正在給孩子繡小衣服,就聽到廊外兩個嘴碎的婆子,擱那兒偷偷議論。
“攝政王殿下真是天下無雙呢,有通宵的本事。我侄子是鹹亨閣的護院,昨兒他值夜。”
“當真弄了一夜?”
“那可不,估計要不了多久,晏家又要添丁了。”
“啧,這世上啊,不知道有多少不濟事的男人。一個雄赳赳的大漢,一點勇力也無;一個偏偏少年,一點文墨也無。花架子。”
……
這種年紀比較長的婆子,說起嘴來,沒個葷素禁忌的。
可這說着無心,聽者有意。
小牧氏一陣抓心撓肝,一股邪火自身上燒起,竄到了腦子裡,深宅寂寞的幽怨幾乎焚毀了她的理智。繡花針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溢出血珠。
為什麼呢?
她就沒這樣的好命,嫁一個像攝政王那樣有本錢又有通宵本事的男人?
這日子,算是半個守活寡了。
她太空虛了。欲壑難填。
“少夫人,這禮盒,是給您的。”
就在這個時候,牧惜蕊的貼身丫鬟,捧着個極為精緻的錦盒進來。
牧惜蕊打開,隻見裡頭躺着一本書,是上陰學宮的棋譜:“誰送來的?”
她喜歡下棋,精于棋道。
尤其喜歡鑽研一些古老的棋譜殘局,知道她這個興趣愛好的人不少。
丫鬟四下裡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附耳過去:“是高福。”
牧惜蕊瞳孔驟然一縮,立刻把蓋子蓋上:“還回去。”
高富,是高彥崇德管家心腹。
那丫鬟是牧家陪嫁過來的,自小伺候牧惜蕊,知曉她的過往。而且她還收了高福的銀子,便道:“一本棋譜而已,就算是普通朋友,也送得。夫人何須送回去,倒顯得是咱心虛了。”
牧惜蕊死死地盯着那上陰學宮的殘棋棋譜,腦海中浮現高彥崇的身影來。
四年了。
她早就下定決心,要跟南業一起好好過日子。
夫君除了對她有些冷淡,于女色沒那麼要緊,其他各方面,容貌、學識、文才、書畫、官職、權勢,都勝高彥崇不止一籌。
收下了棋譜,貼身丫鬟繼續道:“高世子約您去火鍋樓,吃頓便飯。”
小牧氏閉上眼睛:“回絕了。”
“一頓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也算是師兄妹呢,又跟上陰學宮的棋聖一起學棋。”
不管丫鬟怎麼勸,牧惜蕊都沒答應。
她此刻心亂如麻。
她深夜腦子裡浮現出來的,并不是舊情人高彥崇,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