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薄霧宮。
焚香換燭,離太妃一臉虔誠地拈了三根香,對着佛龛拜了拜。
她一襲深色宮裝,腰上一根褐色絲縧,頭上未戴華冠,唇角挂着溫柔的笑意。但她手上那串念珠,乃是由一百零八顆得道高僧的舍利子串成,是佛陀國的國寶,花了七百萬兩銀子才弄到的。
“姑姑。”
覃嶺王妃離環兒,站在她身後,遞上一方錦盒,“環兒明日就要随王爺一起前往雍州了,臨行之前,這方繡扇,贈給您。”
謝邑失勢。
必須要回封地丁憂守孝。
已經磨蹭了好幾天,宮裡一直在催,如今不走不行了。
離太妃拜完了佛祖,轉過身,眉目間浮現心疼之色:“苦了你了,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雲都。如今要背井離鄉,去外地生活,哎。”
離環兒心中苦澀:“長公主打死了婆婆,晏家邪黨又強逼夫君卸職丁憂,環兒這一去,想要再見到姑姑,恐怕得三年後了。”
說着,她打開了那錦盒。
取出一方繡扇。
扇子上,用昂貴的金線、銀線繡了一幅慈眉善目的觀音像,觀音慈眉善目、端莊秀美,坐蓮台、持淨瓶。
離太妃愛不釋手:“這觀音繡扇,你費大心思了,環兒的孝心本宮理會的。”
她兒子被晏太後那賤人害死了,所以對兄長離泛的幾個孩子,格外疼愛,視若親生。
一旁奉茶的婢子眼尖,笑道:“像!可太像了!這不就是照着咱們太妃娘娘的樣貌,繡出來的觀音扇麼。”
離太妃聽了這話,仔細一瞧,還真是!
當即心生大歡喜:“這怎麼使得,這扇子,本宮倒還不敢用了。”
嘴裡這麼說,手上卻一刻不曾放下這繡扇,可見這禮是送到她心坎兒上了。
離環兒忙恭維道:“如何使不得,姑姑你就是這後宮的觀音娘娘,心善慈悲,宮妃們、下人們,哪個不念着你的好?哪像栖凰宮那位陰毒刻薄。”
這話離太妃愛聽,嘴上依然自謙道:“越說越沒規矩,本宮怎敢自比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她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栖凰宮那位,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正因此,她已經數十年連栖凰宮的門都不進了,安都不去請一個。
“怎麼不是了?”離環兒親昵地挽住了太妃的胳膊,把腦袋擱在太妃的肩膀上,似小時候那般跟姑姑撒嬌,“每隔三月,敬香隊伍都會代替您,前往八大佛山為皇室為百姓祈福呢。敬香隊伍還專門為宏表弟在六朝古刹、七祖道場設了長明燈,好讓佛光日日普照灌注。”
這也是離太妃如此支持敬香隊伍的原因。
為了讓她那個不幸的孩子謝宏,早日成佛。
“太妃娘娘,不好了!”
一太監滿臉驚惶,從宮道跑進内庭,進入客廳的時候,還被門檻兒狠狠地絆了一下。
離太妃喜靜,讨厭不穩重的下人,申斥道:“怎麼這樣驢嘶馬喘的?”
那太監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哭喪着臉道:“前朝出大事兒了!在議政殿執勤的小五子告訴奴才,長公主要把那兩百名僧官給裁了,大臣們為這事兒還廷議了,禮部尚書離大人據理力争,反倒被長公主倒打一耙,誣賴敬香隊伍擾民受賄,晏太後讓大理寺立案,把負責敬香的禮部主事朱大人給抓起來了!以後再也沒有敬香隊伍和僧官了,我的觀音娘娘,這可怎麼辦啊,小皇子的長明燈……”
離太妃臉色劇變,哪裡還有半分柔善之色。
她五官蒼白扭曲,眼睛裡彌漫出深深地刻毒,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憤,對天高呼:“謝清鸢!賤人!欺我太甚!害死我的宏兒,還不讓他的靈魂安生,你們母女還有沒有個夠?”
觀音娘娘,一瞬間變成了瘋子,比羅刹鬼還恐怖。
離太妃肝腸寸斷,歇斯底裡,踉踉跄跄地從薄霧宮跑了出去。
她聽不到離環兒焦急的呼喚。
也看不到太監宮女們投來的異樣眼光。
她心上那道用了十年時間,才稍稍愈合的瘡口,又狠狠撕扯開了,血、肉、膿毒噴湧而出。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向了十年未曾踏足的栖凰宮。哦,看到了。
“你長大了。”
離太妃的世界昏天黑地,她走了過去,歪着頭喃喃道,“比小時候更惡心更該死了……”
慕聽雪愣住。
第一反應是:這個像精神病人一樣的瘋婆子是誰?
為何如此猙獰?
離太妃在這一路奔跑中,已經是發髻散亂,她猛然深出手,在憤恨的趨勢下爆發出了恐怖的速度,死死扣住了長公主的肩膀,那聲音極為尖銳,不似人的聲音,“你是謝清鸢麼?不!你不是!你是來折磨我的惡鬼!”
慕聽雪吃痛。
下一瞬。
離太妃從發髻上抽出一根鋒利的銀簪,高高舉起。
沒錯,她是坐蓮台的觀音娘娘,她隻是在超度惡鬼。
慕聽雪見情況不妙,那根銀簪子是沖着她的咽喉來的,這個瘋婆子是真的要殺她。她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從空間取出一把匕首,用更快的速度刺破瘋婆子的心髒;二,把瘋婆子掀翻在地,制住她再好好審她。
“嘭!”
重物落地,伴随着一聲凄厲的尖叫,仿佛能穿透栖凰宮丈高的紅牆。
黑影如駭人的野獸閃過,動作比慕聽雪還快,折斷了發瘋行兇女人的手腕,一隻手就把她整個身子狠狠掀翻在地。
瘋婆子那把老骨頭,都要被摔散了,她仰躺在栖凰宮冰冷的地磚上,張大着嘴,不顧淚水滾滾而下,四肢扭曲地蜷縮着:“宏兒……宏兒……”
慕聽雪松了口氣。
晏泱來了,他武功高強,出手比她還要快。
“宏兒又是誰?”慕聽雪很是茫然,身後的男人,兇懷寬闊,以一個絕對保護的姿勢,把她虛攬在懷中。
“謝宏,一具屍體。”
“哦。”慕聽雪明白瘋婆子的身份了t,擡頭看了攝政王一眼,“你這樣說,會不會太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