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忘了什麼?
慕聽雪案牍勞形,腦袋還停留在醫考之事上,沒轉過彎兒來。
她細細想來:“是我疏忽了,抱歉!”
晏泱眸子越發深沉,難以抑制對那個位置的渴望:“本王也不是故意來催逼,知道表妹你政事繁忙……”
慕聽雪掏出一張銀票,愧疚道:“多虧你送來那兩名抄寫考卷的書辦,幫了大忙,我卻忘了把銀兩解付給他們,委實不該。”
晏泱眸子裡的高光一點點消失。
他死死地t捏着銀票,寶祥号,見票即兌。
可惱!她竟然真的忘記了!
慕聽雪給了一百兩,已經是低品秩官員半年的俸祿了,書辦做了兩個日夜謄寫的工作,這個數兒的加班費,已經算得上豐厚了。
可她瞅着,攝政王好像一臉不高興。
“殿下再仔細想想。”晏泱咬牙切齒。
他忐忑了七日,等她的回複,想要獲得長公主驸馬的身份,結果她一頭紮進工作裡,把求親之事忘了個幹淨。
春夜的薰風吹過。
慕聽雪隻覺一陣清涼舒适,思緒也跟着清晰了起來——他為什麼生氣?我哪裡惹到這個男人了?
晏泱以為她的沉默,就是拒絕,一顆心瘋狂地下沉。
他的情義,她絲毫不憫。
若不能結成夫妻,他何去何從?
慕聽雪眼角的餘光,掃到了街斜對面兒的馄饨攤,攤主是一對新婚小夫妻,妻子包馄饨,丈夫看鍋一碗一碗地盛出來賣給顧客
“七日之期!”
她一拍大腿,悟了。
晏泱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慕聽雪笑了:“情意切切,豈能不從?”
其實,七天前,兩人一起去楊家參加抓周宴,就已經是對外官宣了。
他自稱是家屬,她也認了。
晏泱猛然擡起頭,失去高光黑黢黢的眸子,瞬間迸發出異樣的光芒,俊臉泛起一層淡淡的潮紅,手心也出了一層熱汗,因過于激動,心智都被她給迷亂了:“當真?”
“自然。”
慕聽雪點頭,她想明白了,就眼前這個男人了。
晏泱心口熱意湧現,牽住了她的小手,柔嫩白膩的觸感:“妻者,齊也,與夫齊體。”
“我們夫妻一體。”男人心旌搖曳。
“齊家後,方可平天下。”女人正氣凜然。
*。*。*
诏與攝政王:
哀家之女,長公主謝清鸢,懿德賢能,英姿粹美,品貌沖華,為天下女子垂範;于朝有非常之功,于政有仁愛之德。今攝政王社稷之柱石,特賜尚主,成關雎之美。婚期定于仲冬初四,一應禮儀自有該部題請而行。
欽此。
攝政王和長公主訂下婚事,司天監擇的吉日是十一月四号。仲冬,即農曆十一月。
普通的賜婚書,都是送到女方那兒。這次有點特别,是送到男方那兒的,晏泱歡喜接旨,還不忘給傳召的東廠督主黃公公,封一個大紅包。
賜婚的事兒,頃刻間傳遍了雲都。
傳遍了全國。
有不少青年才俊,前往酒肆買醉,大罵攝政王。
晏黨歡呼,老大成功尚主,得償所願,他們連着在雲都最貴的酒樓宴飲了三日;離黨惆怅,覺得這二人結親,會讓敵對勢力越發強大,外戚氣焰越發嚣張。
要說,這世上最痛苦的男人是誰?
那大概就是覃嶺王謝邑了吧。
雍州。
“王爺,不好了,雲都傳來消息,說是……說是……”
傳信的小校支支吾吾。
謝邑自從回封地丁憂守孝,就失意頹廢起來,在王府裡日日借酒消愁,因内心過于苦悶,下頭的人專門尋了十幾個女樂、舞姬,絲竹靡靡之音,婀娜窈窕之舞,供其解悶子。
他坐在七折玉雕屏風前,桌子上擺着雍州的名菜,白蘿蔔絲鲫魚、雪蛤蒸魚唇,油爆螺蛳肉……大都是魚鮮。
毫無胃口。
謝邑一想到權柄已失,花了那麼多錢、那麼多精力在雲都官場鋪的關系網,就這麼廢了,極為不甘!
“說。”
“長公主——”
“不許提她!”
僅僅是三個字,就讓覃嶺王暴跳如雷,手裡的酒瓶砸了過去。
前妻杖斃了親娘。
他因此失去争奪皇位的資格。
長公主就是謝邑心中一根刺,一碰就會流血流膿。“長公主”、“慕聽雪”、“謝清鸢”,這都是雍州的禁詞。
小校吓得趴在了地上發抖,酒壺砸碎在他身側,酒水濺了一身。
“有什麼不能提的,本王妃偏要提。”
離環兒剛收到了雲都娘家的信,立刻就趕過來了。
本以為來到雍州之後,遠離了慕聽雪,謝邑就是自己一個人的了,他們夫妻倆就能關起門來過幸福日子了。誰知道,謝邑依然把自己這個正牌王妃晾到一邊,還召了一群舞女、樂女,沉迷酒色。
她活成了守活寡的怨婦。
這股怨氣定要發洩出來,“長公主六年前生下的那一對雙胞胎都活着,一個叫謝無涯,一個叫晏澤,呵呵呵,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覃嶺王倏然變色,俊臉一瞬間扭曲猙獰了起來:“什麼?”
離環兒見他這般痛苦,心底浮上一陣又愛又恨的變态情緒來:“那一對雙胞胎,是慕聽雪跟攝政王生的,他們六年前就已經有染了!哈哈哈哈!攝政王送了王爺好大一頂綠帽子!”
“住嘴!”
謝邑發出毛骨悚然的低吼。
他掀翻了滿桌佳肴美酒,推翻了七折玉屏風,走上前去,伸出大手,死死地掐住了離環兒的脖子,不允許她再說出任何令自己蒙羞的話,“不可能,你撒謊。聽雪以前很愛本王。”
“她才不喜歡你!”
離環兒被掐住了脖頸,呼吸苦難,但說出的話依然淬了毒,“她喜歡攝政王,他們……訂婚了。”
謝邑怒極渾身顫抖:“訂婚?”
聽雪明明是最愛他的,怎麼能嫁給晏泱那個反賊呢?這簡直不可理喻!
“是太後逼她的對不對?皇家公主的婚事,一般都身不由己,她是被逼的,太後是利用她穩住攝政王,這隻是一樁政治聯姻罷了!”
“都什麼時候了,王爺還在自欺欺人?”
離環兒被丈夫摔在地上,脖子上是恐怖的紫色掐痕,她喉頭發哽,“你還不死心?長公主是自願點頭嫁給晏泱的,婚期訂在十一月。”
“滾。”
謝邑癡坐在地上,像個木頭人。
他一個人,在杯盤滿地的狼藉中,就這麼癡坐了三天三夜。
水米未進。
聽雪定是被逼的,攝政王六年前強迫了她,才有了兩個孩子,聽雪是我的王妃。
攝政王依仗強勢,和晏太後一起撺掇着,強迫聽雪答應了這樁政治聯姻。
“本王要把失去的權利,全部搶回來!”
“晏泱就是個反賊,謝玄宸不過一傀儡。”
反了吧,反了吧,本王要把你們都拉進地獄,皇權路上,鹿死誰手未可知!
皇位輪流坐,明日怎麼就不能到他謝邑家?
沒有退路了。
三日之後。
覃嶺王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他的眼神不再渾濁,溢滿了瘋狂。
他召集了更多的女樂,把雍州的名妓都叫來了。
他越發荒唐,建了一座獸房,觀賞野獸鬥毆,讓不穿衣服的女人和野獸站在一起。
衆人都傳,謝邑徹底堕落了,被酒色所傷。
然而。
沒有人知道,這位覃嶺王,已經在雍州境内悄悄募兵,兵器、甲胄冶煉署,恰好建在獸房之下,日夜乒乒乓乓敲打。
雍州允許的兵力隻有六千,這遠遠不夠。至少要招募十萬。
甲胄的數量,朝廷是有規定的,還會定期派遣文官來地方檢查,一旦超過規定數量就以謀反論罪論處,所以隻能躲起來偷偷造。
獸吼聲,美女的尖叫聲,歌弦琴箫之聲,不過是為了掩飾地下冶煉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