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得那麼緊,好像她下一秒就能消失不見。
喉結劇烈滾動着,緩解喉間的酸澀,言語間帶了點鼻音:“對不起,哥哥食言了,沒能回去找你。”
“對不起,讓你看見那麼慘烈的場景。對不起,沒能陪你長大。對不起,讓我們星星難過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有很多很多對不起要說,每說出一個他的聲音就啞一分,最後帶上不甚明顯的哭腔。
許星的腰被他勒得發疼,下巴靠在他肩上,聽着他一遍一遍說對不起,眼淚大滴大滴落下,心口細細密密疼起來。
她伸出手臂緊緊抱着溫峋的脖頸,終于在他肩上放聲哭出來。
“溫峋……溫峋……”
“嗯?”溫峋嗓音發顫,輕輕回她,“别害怕,峋哥在呢。”
“哇嗚嗚嗚……溫峋,你混蛋……你個騙子,嗚嗚……你騙我……你說了讓我等你,你會回來的,你騙我……”
她像被搶了糖的小孩,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
哭得溫峋心尖抽疼,呼吸不暢。
“嗯,我是混蛋,”他毫不猶豫認錯,“是我沒做到承諾你的事情,對不起啊。”
從見到他到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個月,這大半個月的每一天對她而言都是煎熬。
她從第一天就想用力抱緊他,到今天才終于有這個機會,她哭得嗓子都啞了,才把情緒安撫下去。
在他肩上打着哭嗝,小聲說:“溫峋,我好想你。”
溫峋長長舒了一口氣,艱澀回應:“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許星反駁他,“你不知道,我畫畫的時候想你,發呆的時候想你,走在路上想你,吃飯的時候也想你。看到月亮想你,看到你送我的生日禮物也想你。你明明都不在我身邊了,可我身邊全是你。”
許星把頭埋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都說了讓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你偏不聽,你怎麼這麼壞啊,溫峋?”
她的聲音本就軟,伴着濃重的哭腔,委屈極了。
他松開環着她單薄後背的手,輕輕撫上她的後腦。柔軟的發絲充盈掌心,他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我不對你好,我能對誰好,嗯?”
許星怔了一下,笑出聲來,好像是啊,他不對她好,能對誰好?
她松開他的脖頸,從他懷裡出來。
她剛掉進山洞裡的時候被摔了一下,緩過來之後找了個石墩墩坐着,溫峋就單腳跪在她面前。
她捧着男人輪廓分明的臉,看見他燒紅的眼眶和臉頰上兩行清淚。
眼前一陣朦胧,又滾下兩滴水珠,她癟着嘴,笑起來:“頭發,長長了,比以前白了點。”
溫峋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去擦她臉頰的淚,心疼地看着她:“我不在,是不是沒好好吃飯?都瘦了。”
“沒有,我都好好吃了的,”許星搖頭,眨了眨眼,用力擠出裡面的水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肉肉它總是長不回來。”
“沒事,以後會長回來的。”溫峋軟着聲音哄她,嗓音輕顫,“我們星星長高了。”
許星點頭:“嗯,長了3厘米,都168了。”
“真厲害。”
“我在學校每天都起來跑步的,跑完五公裡還練軍體拳,大一老師不讓我跟組,我就去報了個拳擊班,教練說我打拳好兇。”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然後燕城有個拳擊賽,傳單都發到學校來了,我就去參加了。我拿了小組賽第四名,他們都好震驚地看着我。”
溫峋兇口一陣一陣地擰着疼,他那麼乖的姑娘,本來應該好好上學的,去參加個屁的拳擊比賽。打拳那麼疼,要是傷到了怎麼辦?
他的嗓子徹底啞了,濕潤的眼看着她:“不許打了。”
許星連連點頭:“嗯,不打了。”你回來了,我就不打了。
“阿婆呢?”他這輩子最關心的人,除了許星外,就是楊萍萍了。
“我帶着外婆回燕城了,回了我們的家。外婆閑不住,又開了一個水果店,就在小區附近,生意可好了。”
溫峋臉色稍變,露出幾分擔憂,許星知道他要說什麼,在他還沒問之前回答了。
“大一的時候許志舒來找過我,柳荷也出獄了。可是程淮哥家的保镖特别厲害,他們剛出現就被趕走了。後來我天天在在外面跑,他們也找不到我。”
溫峋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放心了:“那就好。”他又問,“畫畫呢?不是說好要當畫家的嗎?怎麼突然學地質了?”
“我學地質也沒耽誤我畫畫,我來之前還開了畫展。賣了好多版畫,最貴的一張賣到5萬,總共就印刷了一百張,他們都搶不到。”
他笑起來:“這麼厲害?”
許星點頭:“嗯,我就是很厲害啊。你走之後,我跟着救援隊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你。但我找到了趙嬸,我覺得我也一定會找到你,所以我學了地質。”
她笑得梨花帶雨,認真看着他:“你看,我這不是找到你了嗎?”
溫峋沒忍住,滾燙的眼淚掙脫束縛,從他眼眶奔湧而出。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喉嚨被灼燒的感覺會這樣痛:“怎麼越長大越傻了?要是找不到……怎麼辦?”
許星壓低身子,一下抵住他的額頭,滾燙的淚珠砸到溫峋臉上:“那我就繼續找,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的。”
她在他額頭輕輕蹭着,嗚嗚咽咽開口:“溫峋,你不在的這四年,我好好長大了。可是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想你……”
他握住她的脖頸,輕笑一聲:“我也想你……和阿婆,很想,很想。”
許星沒逼他,也沒追問,隻小聲回答:“我知道,我聽到了。”
她又說:“我能說話了,四年前你消失的那個下午,我就可以說話了,你都沒有聽見我的聲音。”
這是她最遺憾的事,他全心全意照顧了她一年,卻連她的聲音都沒聽到就離開了。
“現在聽到了,”他的眼睑垂着,視線所及是她挺翹的鼻尖和粉軟的唇瓣:“我們星星的聲音,是哥哥聽過最好聽的。”
他四年前被洪水淹沒的那一刻就聽到了,隻是遠沒有現在好聽。
許星撲哧一聲笑出來,又蹭了蹭他的額頭。
濕潤的鼻息交織在一處,按住她脖頸的手加了些力道。情緒使然,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山間起了風,自洞口吹進來,兩人身上都濕透了,被風一吹,冷不丁打了個顫。
那些旖旎的情愫被風吹撒,溫峋心中警鈴大作,終于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
他着急忙慌松開許星,用力抹了把臉,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清了清嗓子,說:“讓我看看哪兒傷着了?”
她身上被磕磕碰碰的地方很多,但最疼最嚴重的還是腳踝。
她動了動,把褲腿往上提了一下,露出已經腫成個大饅頭的腳踝,小聲抽着氣:“剛才在岩壁上碰了幾下,摔下來的時候又被崴了,好疼,完全走不了路。”
溫峋看着她青紫的腳踝,眉心狠狠皺起,他把她的腳都放在自己腿上,用手輕輕碰了碰,許星便猛地縮了一下。
縱然心疼得要命,他還是握緊了她的小腿:“乖,忍一下,哥哥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許星點了點頭,溫峋指尖稍稍用力,按進她紅腫的腳踝裡。
“啊——”
許星疼得驟然彎下腰,用力抓緊了他的衣服領口,整個人也栽在他肩膀上。
溫峋摸到骨頭之後立馬松手,摟住她的肩膀輕聲哄:“好了,沒事了沒事了,隻是被崴到了,回去抹點紅花油,休息幾天就能消腫。”
許星吸着氣點了點頭,眼睛睜開一條小縫,剛好看進他T恤領口裡。
随後,她整個人僵在原地,沒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