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溫峋眉心一跳。
完全是下意識地站起,大步跨到門邊,想也不想地打開大門。
走廊上來了三位學生的家長,看樣子是匆匆趕過來的,其中一位身上還圍着圍裙,圍裙兜裡鼓鼓囊囊的,裝了一大把零錢。
估計是做小本生意的,可能是小攤主,也可能是賣菜的。
另一位可能在公共機關上班,穿的倒還挺整齊,還戴了兇牌。
正在撒潑那位,看起來挺時髦,估計是賣衣服的。
自家女兒被打,剛一到學校又看見始作俑者,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說話也就口不擇言:“你個小浪蹄子,你就和你那個當小三遭報應死了的媽一樣,骨子裡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媽給人當小三,你就學打人是吧!”
溫峋剛出來就聽到女人尖酸刻薄的罵聲,許星臉上血色“唰”的一下沒了,整個人下意識站在楊萍萍面前,把她擋在身後。
但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她,鹿眼裡滿是擔憂和心疼。
最不想發生什麼偏偏就來什麼,她已經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了。
她輕輕拉着楊萍萍的手,張了張嘴,叫她:“外婆……”
沒有聲音,楊萍萍目光有些空洞,也看不懂她的口型,常年勞作讓她的皮膚發黃,這會兒卻有些蒼白,似乎連背都比剛才彎了些。
年近花甲的老人腦子裡全是剛才那人颠倒黑白,侮辱性極強的聲音。
溫峋大步上前,和許星一起将楊萍萍擋得結結實實,他彎了腰,嗓音輕柔:“阿婆,您先回去,這裡的事兒我來處理。别聽那些有的沒的,都是瞎話。”
楊萍萍卻像沒聽到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趙麗蓉,另一位班主任,還有五個女孩相繼出來。
幾位家長看見自家女兒身上的傷,火氣“蹭”一下就上來了,剛才一直沒說話,帶着兇牌的家長拉過自己女兒,看了看她臉上的傷,轉向班主任,冷着聲音問:“老師,我女兒在學校被打了,你說說這事兒要怎麼處理?”
班主任被問得一愣,夾在中間有些為難,隻能說:“這位家長,這件事還沒能明白,中間肯定還有什麼誤會……”
“誤會?!”女人冷笑一聲,死死盯着許星,“人都給我打成這樣了,你和我說誤會?!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就是鐵證,哪裡來的誤會?!”
“聽說動手的人是你們學校成績最好的學生,怎麼,就因為她成績好,你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告訴你,不可能!今天這事兒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讓整個高三年級的都看看,你們是怎麼包庇施暴者的!”
兩位班主任都沒想到看起來不聲不響的人居然這麼潑辣,一時間都有些為難。
許星畢竟是趙麗蓉的學生,她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位家長,打人這件事确實是許星做得不對,但在這之前,也是你們的孩子在學校惡意傳播關于許星的流言……”
“流言?呵!”趙麗蓉的話再次被她打斷,她有些輕蔑地開口,“誰說是流言了?她媽是個婊/子不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實嗎?!仗着自己長得有點姿色,從小就招蜂引蝶,勾三搭四!給人當小三還被正房當場抓住,也是她能幹的出來的事!怎麼,自己做了那些事還怕人說?!”
此時已經下課了,幾人又在走廊上,離得近的幾個班早就聽到争吵的聲音,一下課全都伸長了腦袋往這邊看。
就像在看一場曠世鬧劇。
“你說什麼呢你!”那位家長剛說完,其他人都還沒來得及說話,楊萍萍已經嘶吼着問,“你是翎翎同學,她什麼樣你不知道?!枉她小時候對你這麼好!”
“就是因為我是她同學,我才知道她的真面目!”帶兇牌的家長用更高的聲音反駁,“一天天的裝乖巧,誰不知道她就是個賤骨頭!”
楊萍萍腦子嗡嗡作響,瞳孔微微放大,似乎不明白這些小時候和賀翎玩得好的同學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倒打一耙?
她的女兒隻是長得漂亮了些,愛錯了一個人,現在連人都沒了,為什麼還要背負這些惡毒的流言?
小老太太渾身都開始發抖,她好像失去了語言能力,失去了思考方式,她一聲不吭,臉色發白,流出兩行淚。
什麼體面,什麼道理,什麼禮義廉恥有個狗屁的用!
人死如燈滅,活着的時候還能為自己掙一掙,死了,就隻能平白忍受侮辱。
她當年就應該帶着賀翎回來,或者留在燕城,好好陪着她的女兒。
被人戳脊梁骨罵又怎麼了?丢了面子成别人的談資又有什麼?起碼她能陪賀翎度過這艱難的十八年,起碼她們能為自己說話,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死無對證。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造的孽,女兒沒了,可她連賀翎最後的清譽都護不住。
楊萍萍捂着自己心口,粗糙的,布滿皮褶的手指指向戴兇牌的家長:“你……你……”
她想說什麼,但視線一陣陣發黑,腦子也如缺氧般發昏,她被氣得整個人都快喘不上氣。
身體搖搖晃晃,突然往邊上倒去。
許星本來扶着她,感受到她不受控制地往邊上倒,頓時大驚失色,匆忙伸出雙手抱住她。
無聲大叫着:“外婆!”
溫峋來不及處理其他的事情,在楊萍萍暈過去的瞬間,已經伸出手臂去接着她,小老太太暈倒在他懷裡。
走廊上一陣陣驚呼,顯然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許星握着楊萍萍的手,臉色慘白。
把人氣暈過去的兇牌家長也愣住了,趙麗蓉的頭更疼了。
溫峋一把将人抱起,吼了一聲:“都他媽給我滾開!”
剛剛想要圍過來的學生們全都如潮水一般退開,許星急急忙忙跟着溫峋。
溫峋沒有攔她,也知道根本攔不住。
但剛走兩步,她又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兇牌家長,平日裡透亮的鹿眼充滿了恨意。
她恨這群不明真相,無端構陷她母親的人,真的,恨透了他們。
溫峋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匆匆叫了一聲:“許星,别惹事,現在去醫院要緊。”
許星擡眸看他.
她的眼眶通紅,裡面滿是水汽,偏偏倔強地不讓它們留下來一滴。
她張了張嘴,說:“我知道。”
随後松開楊萍萍的手,猛地往回跑,跑到戴兇牌的家長面前,冷着臉,咬着牙,一雙鹿眼冰冷無情,然後猛地擡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