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雍華宮燈火通明。
春波殿裡，沈南煙見達奚淳雅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還一直在那裡閉眼小憩……
甚至連赫連靖弘都不似之前那般緊張恐慌，怒火蹭蹭地往上竄！
罷了！畢竟還沒到規定時限！
眼不見為淨，沈南煙單手支着太陽穴，緩緩阖眼……
半夢半醒間，她腦海裡盡是離開金陵城後的那些刀光劍影，喊殺慘叫，屍體殘骸……
任她拼了命地想要逃避，那一幕幕殘酷的血腥場面非但揮之不去，反而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面孔還變得越發清晰……
“不要！”
沈南煙猛地睜眼，眸底滿是霧氣，達奚淳雅，達奚多吉，達奚多隆，太保劉文達，還有赫連一族，必須死！
“呦！壞事做多了，做噩夢了？”達奚淳雅挑着眉眼，語帶譏诮，“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你的報應還在後頭呢！”
“是嗎？”沈南煙起身，款步向她走去，黑森森的眸子裡，瞬時翻起瘆人的戾氣，“可惜啊，就算有這麼一天，你也看不到了！”
“你想幹什麼？”達奚淳雅被她周身散着的肅殺之氣，吓得心裡直發毛，下意識地想起身躲避，卻被流螢與雲夢牢牢地按在了椅子上。
“放肆！本宮是長公主，捏死你們兩個奴婢，就如同捏死兩隻螞蟻一樣簡單！”
因極度害怕，即便是威脅叫嚣，那聲音都抖得厲害，此時的達奚淳雅，簡直将色厲内荏展現得活靈活現！
殺人誅心，雲夢面無表情地道，“長公主怕是忘了，您時常挂在嘴邊的鳳印，王上已經一紙诏書，賜給我們主子了！”
“依照西夏的規矩，長公主如今已然沒了幹涉王宮事務的權利！”
“别說您現下管不了王宮裡的任何人，他日，就是您想入宮，都得在宮門口禀明來意，得到允許才可進入！”
“……”
是啊，從今以後，她怕是再也不能恣意妄為了！
達奚淳雅兇口開始憋悶起來，這剛攥在手裡不過數年的權力，剛捂熱就被人奪了去，着實可恨！
哼！沈南煙這個賤人，她非弄死她不可！
“看你這咬牙切齒的模樣……是不是在心裡罵我呢？”
“嘻……”沈南煙立在達奚淳雅身前，笑盈盈地看着她，随即慢悠悠地掏出一把匕首，脫去刀鞘，狠狠拍在了她的臉上！”
“瘋婦！你到底想幹什麼？”
沈南煙權當沒聽見她那劈了叉的吼聲，拿着匕首自她臉上開始，慢慢向下遊走……
“哎呀！”忽地，她一臉歉疚地道，“不好意思，劃傷了你的脖頸，都出血了！”
瞧着她這副瘋癫模樣，達奚淳雅的恐懼漸漸攀升，臉色愈發難看，“沈南煙，殺人償命，本宮死了，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長公主，你忘了王上今日給煙兒的那柄尚方寶劍了嗎？”
沈南煙語氣可愛極了，“王上跟你們說的是，煙兒可以先斬後奏！可跟煙兒說的卻是，可以随時斬，不用奏！”
流螢憋笑，仰頭看着棚頂，“主子，尚方寶劍太沉了，回頭再累着您……您忘了，您有免死金牌！”
“……”
怎麼會這樣？達奚淳雅瞪着眼睛整個人愣住，難道，她就真的拿這個瘋子毫無辦法了嗎？
看到沈南煙将匕首停在了達奚淳雅的手指上，赫連靖弘臉色瞬白，“安陽公主息怒！末将，末将已經命人去籌措黃金了！”
“可本宮在這裡陪你們太久了，本宮都累了！”沈南煙蹙着眉頭，滿臉的不高興，“而且，她方才壞本宮心情了！”
手起刀落，血染衣衫。
“啊——”
瞧着達奚淳雅流血不止的手，沈南煙輕歎一聲将匕首丢給了雲夢，随即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呵！學醫十數載，她從來沒想過，她這雙救死扶傷的手，竟也會變得如此肮髒不堪……
沒辦法，這個世界上，隻有光腳的和瘋子最可怕……
她軟肋太多，隻有把自己變成有理智的瘋子，才能讓人更加忌憚！才能盡可能地護住她所在乎的一切！
幾名大臣剛走進雍華宮的宮門，自春波殿方向就傳來了凄厲的慘叫聲，跪地求饒聲，以及嚎啕大哭聲。
“你你你，你們聽見了嗎？”陳正德心中大駭，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聽見了！這動靜兒跟殺豬似的……難不成哪個婢女的胳膊腿兒又被卸了？”
說話的将軍暗道，他帶兵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厲害的女子，這安陽公主她不僅會卸，她還會安！
哪日若是有機會，他定要向她好好道個歉，跟她學一學那接骨的功夫！
“五千兩黃金雖然不少，但不足以表達本将的歉意，你們先進去，本将再去借一些！”
幾個沒被點名的大臣一臉無語地看着那莽夫的背影，連連歎氣，他莫名其妙的把賠款提高了，這要他們這些人如何是好？
盛槐安最為冷靜，他一直盯着春波殿方向，見有侍女哭哭啼啼地跑過來，倏地擋在了那侍女身前。
“參見盛大人！”
那侍女行過禮剛想繞道離開，就聽盛槐安問，“看你這身裝扮，你是赫連将軍府的人？你可知方才是誰在慘叫？”
“哇……”
那侍女剛嚎了一嗓子，便瞪着眼睛，迅速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緊張地四下張望，見沒人過來找她麻煩才暗暗松了口氣。
“回，回大人，安陽公主，安陽公主她親手切掉了長公主的右手拇指……”
“嗚嗚……奴婢，奴婢不能跟您多說了，我家将軍讓奴婢趕緊回府呢！”
聞言，隻帶了兩萬兩黃金，本想跟沈南煙再讨價還價一番的康居弛迅速轉身，今晚他就是賣兒賣女，也得盡快把金子湊齊喽！
殿内，終于安靜下來的達奚淳雅徹底不作聲了，她将頭轉向赫連靖弘，看都不敢再看沈南煙一眼。
須臾，越發冷靜的達奚淳雅終于想起一件事來……
午時，她提到沈南煙以下犯上時，王上突然打斷她，還問她赫連靖弘沒同她說嗎？
有什麼事關尊卑上下的事，是赫連靖弘沒同她說的？
是那塊兒免死金牌嗎？不對！達奚多顔賜金牌給沈南煙的事，怕是天下人都知道了……
那赫連靖弘沒有告訴她的，到底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