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永遠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誰會先來。
雨荨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很小,兩歲?三歲?
跟着爺爺奶奶在田間地頭,夢裡的爺爺還年輕,他和奶奶在摘棉花,兩個人面前都挂着一個大大的布口袋。
他一邊摘棉花一邊時不時朝她看一眼,如果是她正好看過去,就喊一聲爺爺,爺爺就哎一聲,朝她笑着,笑容特别慈祥,溫暖如灑在身上的陽光。
他們回去的時候是中午或是太陽下山。
爺爺将她頂在頭上,遠處炊煙袅袅,他們踩着晚霞回到家,然後奶奶做飯,爺爺教她認字。
她又夢到了四歲那一年。
冬天下雪了,爺爺出去買肉了,奶奶去菜園子摘菜,她問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菜園子,她說不去,然後奶奶就給她升了一個火盆。
“荨荨,你千萬不要離火盆太近,小心火燒着了,奶奶馬上就回來啊。”
奶奶叮囑她。
她說好。
然後奶奶就去菜園子了,她坐在火盆旁邊,可是就打起了瞌睡,感到不對的時候她的棉褲已經被火燒起來。
她跌跌撞撞的去找奶奶,摔了一跤。奶奶就在這時候回來了,她大叫了一聲,然後飛奔過來将她着火的棉褲撲滅,把褲子脫了下來。
後來奶奶抱着她,說她福大命大,奶奶晚一點回來,她腿上就得留疤,而且也不知道會怎樣。
那晚她看到奶奶對爺爺抹眼淚,說沒有照顧好她。
爺爺說荨荨大難化險為夷,今後一定有大的福分。
她又夢到了自己的高中,一個很高很帥的男孩子從教學樓下走過,很多人站在樓上看。
有人在喊着:“是季明浩,季明浩啊。”
季明浩。
她看過去,男孩子好帥好帥,眼睛那麼明亮,那麼陽光。
可是這個人對她說:“荨荨,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可是校草,他怎麼向自己求婚了呢!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夢裡面他們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季明浩,他穿着白色的西裝,深情的對她唱着:
“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餘生皆是你……”
他對上他深情的眼睛,那雙眼睛下有一顆很小的黑痣,還有她看到了他的卧蠶,當他笑得很開心的時候,卧蠶就會很明顯。
她又看到他們有了一個很可愛的兒子,他很漂亮,眼睛又大又圓,睫毛長長,他很愛笑,一笑就咧開嘴,露出四顆小虎牙。
他們一家三口,騎着自行車,兒子和丈夫在前面,她坐在後面。
他們在床上打鬧,笑的那麼幸福。
可是畫面一轉,他們在車上,一輛大貨車直直的朝他們駛來,她被季明浩撲在了身下…….
“明浩!”她大喊一聲,猛然醒來,看見了醫院的天花闆。
“二少奶奶,您醒了,您終于醒了。”
她轉頭,看到了陳嬸,她突然之間就有了白發,似乎一夜之間老去,現在陳嬸看着她,眼淚流了滿臉。
“怎麼了?陳嬸你為什麼哭?二少爺呢?他在哪裡?”她問道。
又有人在哭,她看過去,看到了阿紅,她低着頭,哭的很傷心。
“阿紅,陳嬸,你們到底怎麼了,哭什麼?”
說着,她就掀開被子,“我要去找明浩,我的丈夫,我老公,他怎麼樣了,現在在哪裡?”
她急切的說,然而還沒等她走出兩步,頭就一陣的昏眩,陳嬸連忙扶住了她,阿紅哭都忘了,要去喊醫生。
她很快站直了,說道:“我沒事,明浩t…..”
她喊着,然後往房外走,被阿紅抱住了,她抱着她,哭着,說着她根本聽不懂的話:“二少奶奶,二少爺已經走了。”
“走去哪裡,去學校了嗎?”她一臉的茫然。
阿紅淚如雨下。
“二少爺死了。”阿紅說,嚎啕大哭。
過了很久,很久,雨荨才明白了這句話。
季明浩死了,她的丈夫。
死了。
她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外面下起了很大的雨,天一下子就黑了。
雨荨躺在床上,季明澤坐在她的床前。
床頭挂着吊水瓶,一滴滴藥水從瓶子裡下來,經過透明的管子滴下來,流進床上那隻蒼白,細瘦的手腕裡。
突然門被打開,陳淑儀從外面沖進來,她披頭散發,雙目赤紅,她沖到雨荨的床邊就對着雨荨一陣撲打。
“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季明澤一把拉住了她,季明理,提着保溫桶的陳嬸,以及剛從洗手間出來的阿紅都飛快的跑過來。
“媽,您别這樣,不要怪二嫂,不是二嫂的錯!”
季明理拉着陳淑儀,陳淑儀将他和季明澤一把推開。
“怎麼不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非要回老家,明浩就不會跟他一起走!
不跟他一起走,他就不會離開,正霆也就不會離開!
都是你,都是你啊,你讓我一下失去了兒子,失去丈夫…..”
說着,陳淑儀撲上來,又要捶打雨荨,被季明澤一把攔腰抱住,不顧她的呼喊掙紮将她抱了出去。
季明理和陳嬸跟着出去了。
雨荨已經醒了,她喊一聲阿紅。
阿紅立即走到她身邊,喊一聲“二少奶奶。”
“二少爺真的死了?”她躺着問,這一定是一場夢。
阿紅再次哭了起來,“二少奶奶,您要節哀啊,二少爺走了,可是您還有小小少爺啊,您看在小小少爺的份上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說着,阿紅再次泣不成聲。
雨荨閉上眼睛,淚水将她的整張臉淹沒,打濕了衣襟。
“爸爸呢?為什麼他也死了?”
“老爺是因為承受不住二少爺離世的打擊,腦溢血一下子就去了的。”
雨荨再一次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她坐了起來,一把拔掉了還在打針的針管,她下床,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阿紅連忙拉住她,“二少奶奶,您要去哪裡?”
季明澤走了進來,雨荨看到他,哀求他:
“哥,請你送我回家,讓我看看明浩,還有爸。”
“雨荨。”季明澤扶住雨荨的肩膀,“你聽我說。”
但是看着雨荨被淚打濕的雙眼,他突然的也說不下去,停頓了兩秒,才艱難的,繼續說道:
“明浩和爸現在都沒在家裡,事情已經發生半個多月了。”
雨荨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季明澤又停頓了一秒,然後繼續說道:“他們的葬禮已經舉行過了。”
雨荨再一次暈倒了,但是她很快醒了過來,在季明澤将她抱到床上的時候,她醒了,對季明澤說道:
“那請哥送我去墓地吧,讓我看看明浩…..”
阿紅在旁邊已經是嚎啕大哭。
“哥,帶我去吧,我求你了!”
雨荨被帶走了,她被季明澤帶去了季明浩和季正霆的墓碑前。
他們葬在山頂上。
大雨還在下着,仿佛越下越大了,黑夜仿佛沒有盡頭,整個天空看不到一絲亮光。
來不及說什麼,雨荨再一次暈倒,在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