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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針》第285章 書信間

《洛九針》 作者: 希行 4989 2024-07-15 20:09

    朱川離開,夜色降臨,安靜的院落裡,走馬燈慢慢轉動,屋簷下五彩流光。

  

    梁思婉搖著扇子,視線忽地看向桌案上的紙包。

  

    婢女雖然不聲不響木頭一般杵在一旁,但立刻察覺了,俯身捧起來:“小姐要嘗嘗嗎?”又含笑補充一句,“正好該用宵夜了。”

  

    是啊,她用宵夜也都是隨便用,根本不在意吃的什麽,那北境的肉幹又有什麽不可以?

  

    梁思婉伸手捏了一根,放到嘴邊慢慢咬了一口。

  

    北海軍打了勝仗。

  

    打勝仗對其他人來說是好事,但對在軍中長大的人來說,打勝仗打敗仗都是要死人的。

  

    霍蓮沒死,朱川說誰死霍蓮都不會死,那,那個誰,是誰?

    梁思婉慢慢嚼著肉幹,身子繃緊,似乎想站起來衝出去去問。

  

    但.

    問了又如何?

    人就能活了嗎?

  

    那個七星說什麽是她熟悉的地方,還說失去了很多,但也還有很多還在。

  

    真是可笑!

  

    在又如何,然後看著那些還在的死去,消失,她真不明白,那個七星,還有霍蓮為什麽非要活著!很開心嗎?

  

    那她就等著看他們能開心多久!

    梁思婉抓過一塊肉幹再次塞進嘴裡。

  

    霍蓮還說她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都是天地間草芥,都一樣!

    都察司前院燈火通明,大廳裡聚集數人,朱川站桌案前,看一個文吏奮筆疾書。

  

    “今晚兵部的軍報也都送到了。”他轉過身,對室內其他人說,“不過因為戰事也結束了,且是勝仗,他們不會半夜敲開陛下的寢宮。”

  

    “待明日朝議,也沒什麽麻煩,就是吵鬧是獎是罰。”一人點頭說。

  

    陛下已經提前知道,且心中有了定奪,不會被朝議困惑,也不會被朝官們左右,還能左右朝官們。

  

    朱川撫掌:“好,那這件事就到這裡了。”對諸人一笑,“兄弟們都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隨著這一聲兄弟們,廳內的氣氛輕松起來,代大都督行事的副使朱川又成了他們的兄弟。

  

    “朱川你是不是就等著歇息呢?”

  

    “我剛才就看到了,背對著我們打哈欠。”

  

    “可憐的朱川,以前哪裡需要用腦子。”

  

    朱川跟大家嘻嘻哈哈笑:“是啊是啊。”又指著還在奮筆疾書的文吏,“其實腦子還是靠都督,都是他教的。”

  

    霍蓮雖然不在京城,但都察司將京城的所有動向都及時信報傳達。

  

    “都督斬殺了大部主,陛下不知道多高興,一定有重獎,快點告訴都督。”

  

    “真遺憾沒有親眼目睹都督英姿!”

  

    朱川含笑聽著一邊與大家說笑“當然高興啊,陛下宛如自己親征了。”“你就算了,你去了說不定會嚇死,夷荒人其實真的很可怕。”。

  

    說笑一刻,諸人告退。

  

    “你忙完了就早點休息。”大家再次叮囑朱川。

  

    朱川笑著點頭:“給都督寫完信,我就休息了。”

  

    廳內諸人散去,朱川半坐在桌子上,在燈下端詳自己的手,哼著小曲,直到文吏恭敬地起身:“大人,寫好了。”

  

    朱川頭也不擡:“念。”

  

    文吏忙將桌案上一遝紙拿起。

  

    朱川的聲音又傳來。

  

    “公文不用念。”

  

    每次送去給霍蓮的書信一部分是都察司公文,寫了日常事務,最近的各種窺探消息,各方各面牛鬼蛇神繁雜,然後就是朱川的私信,寫家裡的人和事,家裡的人事簡單,婉婉小姐吃了什麽喝了什麽最近京城有什麽好玩的,家裡又收到了什麽稀奇的禮,自己有多辛苦,等等一切安好惦念都督。

  

    私信比公文的內容都多,文吏念完都有些口乾舌燥。

  

    朱川點點頭:“寫得不錯,都是我要說的。”他擡了擡下巴,“喝口水。”

  

    文吏忙道謝,依言端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

  

    “接下來你再寫幾句話,今天陛下剛吩咐的。”朱川說。

  

    文吏忙放下茶杯,拿起筆:“大人請說。”

  

    朱川說:“得知北境此戰,陛下很高興,說都督斬殺大部主,等同於陛下禦駕親征了。”

  

    那必然是,文吏心想,下筆如飛,都督被陛下看重,立了功,陛下臉上有光嘛,一定是要獎賞都督了。

  

    但他握著筆等啊等,卻沒等到朱川接下來的話。

  

    “大人,然後呢?”文吏忍不住擡起頭問。

  

    朱川也擡起頭,看著他,一笑:“然後就快點把信送出去,讓都督也高興高興。”

  

    文吏回過神明白了,就沒了,陛下對這件事什麽心意沒說嗎?知道了陛下的心意才能做出應對。

  

    或許陛下還沒表明心意,朱川畢竟是代替都督行事,陛下也不跟他說那麽多。

  

    “是,下官這就去安排。”

  

    文吏退出去了,大廳內變得安靜,朱川靠著桌子似乎出神一刻,再手一撐站起來。

  

    “好了。”他說,“睡覺去。”

  

    玲瓏坊密室內燈火通明,當七星的來信讀完最後一句,所有人都舒口氣。

  

    “小姐沒事就好。”青雉合手念念。

  

    “這還用說!七星小姐怎麽會有事!”高小六靠在椅背上說,一面用力搖晃扇子,驅散額頭鼻尖冒出的密汗,可見先前他也是提心吊膽。

  

    陸掌櫃撚須含笑:“這麽說是小姐斬下了大部主的頭顱,真是大功一件。”

  

    高小六坐直身子:“對啊,這可是真是大功一件!”

  

    陸掌櫃的神情也有些激動:“立下此功,是不是就能向朝廷表明身份,朝廷也能重新看待我們墨門.”

  

    這的確是個好機會。

  

    但.高小六皺眉:“但霍蓮那個狗崽子.”

  

    可是會搶功勞的。

  

    說到這裡他看向另一邊坐著的人。

  

    “劉大人,在這裡坐了大半年了,茶水也喝了大半年了,輪到你出力了。”

  

    劉宴看他一眼:“出什麽力?”

  

    “當然是對皇帝表明真相,讓皇帝知道七星小姐的大功。”高小六說,說著又一笑,“我爹先前籠絡你,不就是為了讓你成為他朝中的助力,現在,是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青雉和陸掌櫃不由也看向劉宴,是啊,他們墨門在朝中也算是有人了,能有人為他們說話。

  

    劉宴臉色沉沉,什麽叫他是墨門的朝中之人!他來這裡,就是坐一坐,聽一聽,為了看墨門有沒有為非作歹違法亂紀!

  

    目前來說,墨門沒有為非作歹違法亂紀,兢兢業業

    “這件事是好事壞事還不一定呢。”他說。

  

    打了勝仗,立了功還不是好事?青雉愣了愣,高小六皺眉,搖扇子的手停下來。

  

    他低聲喃喃:“的確.”

  

    “事是好事,與國與民是好事。”劉宴接著說,“但自來福禍相依,對有些人來說的好事,對另一些人來說就可能是禍事。”

  

    “我也不關心別人,劉大人你就直說吧。”青雉急問,“對我家小姐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劉宴看她:“現在尚不可知,要看陛下怎麽定論這件事,才知道。”

  

    “這還有什麽可定論?”陸掌櫃說,“打了勝仗,斬殺了大部主,自然是要獎啊。”

  

    劉宴說:“皇帝的獎賞可不一定就是獎賞。”

  

    還是彎彎繞繞,青雉要說什麽,椅子嘩啦響,原來是坐著的高小六一躍而起,徑直撞開了一旁的暗門。

  

    “我有事先忙。”

  

    伴著這句話人已經消失了。

  

    青雉要說的話咽了回去,看著室內跳動的燭火,心神也跳動不安。

  

    相比於北境戰事報去京城將要引發的熱鬧,邊境這邊已經恢復了日常。

  

    死難者入土為安,兵士們繼續巡察警戒,民眾們重新回到家宅,而原本熱鬧的生意也沒有停下來,商隊來來去去將貨物運送來,石礦木場每日號子聲聲。

  

    傷兵營外,也有不少人在走動。

  

    “七星,你看,我真能走了。”陳十松開拐杖,走了幾步,回頭說。

  

    站在後邊的七星含笑點頭:“是,走得很穩了。”

  

    陳十再穩穩地走回來:“所以你放心吧,我沒事了,不會死。”

  

    七星還沒說話,一旁的阿貓哈哈笑:“七星姐姐,看你把他嚇得,唯恐你把他燒了。”

  

    說著又對陳十做鬼臉。

  

    “羞羞羞,你膽子真是太小了。”

  

    陳十帶著幾分羞惱對她揮手“去去去,你懂什麽,不是我怕,我是怕.”

  

    阿貓拉長聲調“哦,還是怕咯。”

  

    “我是怕嚇到了七星!”陳十沒好氣說,再看著七星,神情擔憂,“我把你嚇到了,嚇得你都信了當年他的胡說八道了。”

  

    當年,阿貓不說話了,乖巧地眼神左看右看,等著聽故事。

  

    七星搖搖頭:“我沒有嚇到,你別擔心。”說罷又笑了笑,“當年,也沒有被嚇到。”

  

    怎麽可能沒有被嚇到,陳十氣道:“當年你都嚇得說胡話了,天天要找姐姐,說能看到姐姐,非要那把劍,姑姑擔驚受怕,日夜守著你,好久你才恢復正常不說這種話了。”

  

    結果這一次看到他傷重,直接就要模仿當年把他燒了,鑄造成劍。

  

    “那姓洛的說鑄成劍就能活下來,這種瘋話也能信?他就是個瘋子,一心要當乾將莫邪,想當掌門想鑄成名劍想瘋了,人乾將莫邪也沒有以子女祭劍啊,人家是自己跳進去了,他怎麽不自己跳進去,把你姐姐大女扔進去!”

  

    陳十越說越激動,說到這裡聲音變得哽咽。

  

    “可憐的大女,才四歲,她才四歲啊,她被帶到鑄劍池上的時候,心裡怎麽想的,怕不怕.”

  

    他反正是怕死了,當七星把他放在爐火旁,下方是滾滾鐵水的那一刻,那種令人窒息絕望的感覺.

    他當然是不怕死的,但這種死法真的是可怕。

  

    一隻手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

  

    陳十擡眼看。

  

    七星神情平靜地看著他,說:“她,那時候,不怕的。”又停頓下,似乎在回想,“也不痛。”

  

    陳十一時呆呆,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這是七星對他的安慰,還是對自己的安慰?幻想姐姐不痛不怕.

    就說了小女肯定是嚇到了,怎麽看都怪怪的,這個話題不能再說了。

  

    “小女,我們——”他深吸一口氣要轉移話題。

  

    一旁的阿貓再次叫了聲:“霍都督來了。”

  

    霍蓮?陳十皺眉回頭,果然看到不遠處有人走過來,在四周來往灰撲撲的兵衛們中,一身黑衣格外亮眼。

  

    討厭,這個家夥怎麽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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