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從袖袋裡取出針包,輕輕地擦拭著,之前在秦大將軍府浪費了一根。
“夏子安!”秦舟站在子安的面前,形成居高臨下之勢,陽光斜斜地從枝丫間投下來,子安的面容柔柔,像是鋪了一層金光。
“大將軍請說。”子安依舊擦拭著針,顯得漫不經心。
秦舟對她的態度有些微慍,“本將來,你不是該高興嗎?”
子安擡起頭,露齒一笑,“我知道你會來。”
秦舟冷笑,“你這麼自信?”
“不是自信,我隻是信你。”子安毫不吝嗇對秦舟的贊美,事到如今,送幾頂高帽子給她帶,她帶得舒服,後續的事情就順利。
秦舟不自然地別過頭,“是嗎?”
“還記得你帶上來的林丹大夫嗎?”子安問道。
“他怎麼了?”秦舟回過頭看子安。
“他的家人,都在地震和疫症中沒了,”子安輕聲道,“但是,他在木寨和狼尾巴山這裡,把患病的百姓當做他的家人般醫治對待,他讓我感動,也讓我知道,北漠人和大周人其實是一樣的,一個赤腳大夫,尚且有這種慈憫心腸,你身為北漠的大將軍,怎會沒有?”
秦舟有些觸動,眸子逐漸發光,卻沉默不語。
子安也沒做聲,讓她慢慢地去想。
她也知道,秦舟要做出這個決定,很艱難,這可能會顛覆了她的人生。
沉默良久,秦舟忽然擡起頭,眼底有堅毅的光芒,“好,本將答應你,但是,你和慕容桀也得先答應本將一個條件。”
“你說!”子安道。
“首先退軍!”她始終希望給皇上一個機會,隻要大周退軍,她便說服皇上退軍。
如果大周退軍,皇上不退,那,她就不會再猶豫了。
子安搖頭,“你知道不可能的,我大周並非侵入,隻是防禦,你北漠如今源源不絕地運送糧食到邊關,我大周怎能退軍?”
“那不能談了,這是唯一的條件。”秦舟冷硬地道。
子安道:“你倒是說一個讓我退軍的理由。”
“你退軍,本將說服皇上退軍。”秦舟道。
“你若是無法說服你們皇帝呢?”
而且,子安也不能全然相信秦舟,畢竟,她以前是主戰派的,而且她是一個有野心有謀略的人,這種人可相信卻不能盡信。
“本將有這個信心,你是不信本將嗎?”秦舟微慍。
“秦大將軍,就算我同意,王爺也不會同意,蕭梟更不會同意。”
“退軍難道就不能防禦了嗎?你可以先退後五十裡。”
“五十裡,我軍便失去了主動權。”子安記得,之前老七分析過,前進三十裡,或者退軍,都失去了有利的位置。
秦舟不由得冷看了她兩眼,“看來,你也不簡單,軍事上的事情你也懂得,那麼,本將更不可能無條件跟你合作,如果你不同意,那此事就作罷,就當本將沒有來過。”
子安微笑,“大將軍昨天說我未必可以輕易離開大將軍府,但是,如今你也隻怕不能輕易離開狼尾巴山。”
“你以為你真有本事殺了本將嗎?就算你憑著你那根繩索,可以殺了本將,可本將若死在你的手下,你知道大周有什麼後果嗎?”秦舟桀驁一笑,眼底殺意頓顯。
子安站起來,把針包放回袖袋裡,輕輕地拍手。
秦舟微怔,正疑惑她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隻見樹林裡走出一個人。
她見到此人,臉色陡變,那人竟然和她一模一樣,而她身上所穿的衣裳,她也有一件。
那人走上來,微微一笑,“大將軍是不是覺得這身衣裳很熟悉?沒錯,是您的。”
秦舟挑眉,然後微微蹙起,這聲音都是一模一樣的。
子安揚手,叫伶俐退下去。
伶俐淡然一笑,那神情,竟然和秦舟的神情一模一樣。
“本將簡直不能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厲害的易容高手。”秦舟是真的震驚,容貌相似,這個不難做到,但是身高,聲音,動作,神情都極為相似,她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人要如此了解另外一個人的動作神情,必須要十分熟悉這個人,莫非,大周早就潛伏了人在她的身邊?
是誰?
她絞盡腦汁想了一下,想不到是誰。
子安笑了笑,露出潔白的貝齒,“大將軍不要想了,她並非是你認識的人。”
秦舟瞪著她,“你是想殺了本將,然後讓她冒充本將?”
“大將軍覺得這個贗品怎麼樣?若扮演你,會不會被人認出呢?”子安問道。
秦舟不語,莫說其他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極為相似,似乎是看著另外一個自己。
她的視線慢慢地移回子安的臉上,她眸色清朗,神情疏淡,眼底似有自得,但是卻沒有驕矜狂肆之意。
這般不卑不亢,不驕不躁的女子,生平,她也就遇到過一個。
那人……也是個特別的人,一個公主,有著清澈的心靈,睿智的腦子。
這個夏子安,似乎不下於她。
子安適時說了一句,“大將軍,請問北漠的長治久安計。”
秦舟迅速擡頭,微微撼動。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秦舟心裡竟沒半點生氣,似乎,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又或許,這本來就是她心裡所想。
長治久安,如何能長治久安?皇上在位一天,便無法長治久安,等待北漠百姓的,將是戰亂,戰亂,戰亂!
“合作愉快!”子安隻能稍稍點一下,卻絕不能說太多,有些話,適可而止能讓秦舟反思,但是,如果說過了頭,秦舟便會認為她另有心思。
北漠是該亂一亂了,就算秦舟這一次亂不成,也至少,讓主戰派大受重挫,那樣,相信十年內,北漠都很難興兵去犯大周。
子安轉身而去,留下秦舟站在溪邊。
秦舟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深邃。
有些念頭,一旦落了根,便會迅速茁壯成長。
秦舟臨風而立,衣袂翻飛,她伸手把頭發束緊一點,陽光射入她的眼底,仿佛是融入了金戈鐵馬的戰場,那些刀光劍影,一一在她腦子裡閃過。
心底,便生出吼天喝月的怒氣,我北漠,為什麼總是要打仗?我北漠的男兒郎,為什麼總得馬革裹屍歸?我北漠的婦人,為什麼長年累月都隻能倚門等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