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如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斷腸。要見無因見,了拼終難拼。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沈飛之事,陳瑀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麼,雖是兩情相悅,可是在這個世俗為主的世界來說,實在是太過荒唐,就算是這種事放在了六百年後,怕也不會被世人接受。
這些日子也能看出沈飛的精神狀态不太對,破顯得有些哀怨,難怪這家夥平日裡總是要忙個不停,即便是讓他從北京到南京,也連夜快馬過來,怕也隻有這些才能讓他忘了那些事吧。
“大人,您會不會笑話我?”沈飛低垂着頭,顯得很是落寞,寒風吹過他的臉龐,更顯蕭條,“這些話我從不敢和别人說,也不曾和别人說,我知道這種事真的太過無恥下流,我也知道這大明文人的風氣,無論如何,這種事絕對是不允許的,可是我真的管不了那麼多了!”
其實這些事,他陳廷玉又怎麼能給個是非對錯,沈飛錯了麼?楊秀錦錯了麼?都沒有錯!
他歎了一口氣,拍着沈飛的肩膀道:“沒有,不會笑話你,感情這種事沒辦法說,你能告訴我這些,說明你把我當成最信任的人了,雖然我也多了幾十年的聖賢書,雖然我為禮部左侍郎,可是我還是支持你,愛情是件特美妙的事,你應該擁有他,即便萬人恥笑又如何?”
“可是,我們終究不合乎禮法,而且秀錦也很糾結,她不想對不起她的相公,這些日子也都是刻意的躲着我。”沈飛煩悶的道,“我覺得我錯了,明知不可能,卻如何也控制不了,我下流,我無恥!”
“沒有的事。”陳瑀道,“當初房小梅嫁給了一個太監,可是現在卻還是跟了我,難道我不知道天下讀書人都在咬我陳廷玉的舌根子麼?可是我不在乎,人生短暫,我何必要為别人活着,争取吧,即便最後結果可能不如人意,但是最起碼努力過,不要讓自己後悔!”
沈飛望着陳瑀,重重的點了點頭,這羁絆他許久的心結,随着陳瑀這幾句話,算是徹底給他打開了,他一向以陳瑀為标榜,陳瑀說的話他絕對是無條件的相信。
雖然陳瑀年歲不大,但是他總能給人心裡上的安全感,那種感覺說不出來,總有一種他的經曆好像跨過幾百年一般。
雖然陳瑀科舉出生,雖然為禮部左侍郎,可是他的想法永遠和世俗不同,隻要他認為是對的,即便為全天下人所不容,他也願意與天下為敵,隻為了心中那股子信念!
陳瑀見他心結打開,便也不再繼續說這些事,說多了反而不是太好,他問道:“南直隸那批流民安排好了麼?”
沈飛道:“南直隸吏部和戶部已經開始讓六科登記了,流民也已經分散道直隸的各個府州。”
船依舊緩慢行駛,大概到了二十七那天,終于在錢塘碼頭登陸。
落了許久的雪,今天也徹底停了下去,陳瑀一行人登上了石闆岸邊,他用力的呼吸着家鄉的空氣,感受着湖水迎面而來的腥味,感受着碼頭人來人往的氣息味。
“這便是有名的杭州麼?”錢冬菲也顯得很是高興,南直隸之事好不容易在此刻徹底放下。
一路上她的心情都不怎麼好,陳瑀到也不怎麼會哄女孩子開心,此刻難得見錢冬菲放下過往,便附和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城和南直隸雖同為江南,但是卻各有各的美妙,今天我便帶你領略一番?”
“這……不太好吧?”錢冬菲道,“你不應該先回家報個平安麼?”
沈飛眼疾手快,既然已經到了錢塘地面,他到也不用擔憂陳瑀的安全,急忙道:“大人,這些事,我去做便可,告辭!”
這家夥說完便跑了,一點不給陳瑀和錢冬菲說話的機會。
靠,這小子上道,可是老子也真不是要泡妞啊,隻不過想消除她心中的芥蒂罷了,人總要向未來看,可不想這麼一個好端端的女子,整日執念過往,他有過那種感覺,一個人對過往懷念多了,真的太累!
既然沈飛都走了,現在解釋什麼也沒有用,他便對錢冬菲道:“杭州有八景,你算趕上時間了,今天便帶你看看著名的斷橋殘雪。”
錢冬菲眼中充滿期待,像個好奇寶寶一般問道:“為什麼叫斷橋殘雪啊,以前隻是聽過,可終究對杭州也不太了解,便也沒有深刻查了。今個你是地主,要好好做地主之誼!”
“到了再和你解釋。”陳瑀租了一輛馬車,便帶着錢冬菲朝西湖而去。
西湖離錢塘不遠,以前他也經常來,對這裡倒是輕車熟路,快到西湖邊的時候便和錢冬菲下了馬車。
“到了麼?”
“還要走一會,西湖這個時候人太多,坐馬車反而沒有走路快。”陳瑀解釋道。
坐在馬車到還沒有什麼感覺,下了馬車錢冬菲才發現陳瑀适才說的話多麼正确。
這裡用摩肩接踵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一路上全都是岸邊小攤販,路上行人也是多不勝數,大都是置辦年貨的。
杭州城相比較南京來說,相似之處還是有很多,比如沿路上多以日常人家百姓居多,他們步履懶散、讨價還價、嬉笑怒罵,社會百姓的百态在此刻顯得淋漓盡緻。
越靠近西湖,人群也逐漸變了,這裡多以文人騷客為主,他們頭戴四方巾、手指白扇,身旁幾個小姐丫鬟為伴,亦或者幾個好友相互讨論這西湖盛景,一口一個之乎者也,盡顯風流。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到了西湖岸邊,陳瑀望着這個地方,竟然苦笑了一番,這是陳瑀第一次來大明落水之地,想不到這會兒竟然又來到了這裡。
想那時自己為了購置幾本程文和朱子集注,竟然傻到掉入河中,不過若沒有之前的陳呆子,怕也不會有現在的沈燦了。
沈燦這個名字已經深深的被他埋在了記憶深處,此刻又被翻了出來,五味陳雜。
“陳瑀?”
“恩,恩?怎麼了?”陳瑀這才從記憶中拉了回來。
“叫了你好多聲你都沒有應答,望着這湖水發什麼呆呢?怎麼?這是你和哪家娘子約會的地方麼?”錢冬菲笑道。
“額,這個倒不是了。”陳瑀搖了搖頭,然後指着遠處那斷橋對錢冬菲道:“你看那邊,大雪鋪滿了拱橋中央,你從這個方位看去,像不像中間斷了一般?”
錢冬菲順着陳瑀手指的方向,果真如他所說,“呀,真的耶,這就是斷橋殘雪的來源麼?”
“所以說,和你解釋倒不如你親自來領略美景了。”陳瑀笑容逐漸凝固起來,望着斷橋上一男一女。
“怎麼了?”錢冬菲又一次問道,“你到底是帶我來玩的,還是來吓我的,總是一驚一乍的。”
“你在這等我下,我遇到個熟人,過去打個招呼便回來。”陳瑀說完,不待錢冬菲同意,便急忙的跑開了。
由于剛下過雪,露面結了冰,他跑的又急,轟的一聲甩了下去,鼻梁上都摔出了血。
他也顧不得那麼多,忍着劇痛爬了起來,又一次朝斷橋上跑了過去。
剛說今天天氣不錯,但是天公卻偏偏不作美,雪花又開始飄了起來,斷橋上那男子撐開了傘,為那女子撐了起來。
斷橋絹傘,蒼白了思念。
陳瑀緩緩的來到斷橋上,此刻竟然說出心中是什麼樣子的感覺來了,如果真要說一個強烈點的,怕是有點兒心痛吧。
他承認,他是一個占有欲極強的人,這種男兒心思,他誰都沒有說過,可是沒說過不代表就沒有。
逐漸的近了,他沒有看錯,果然是李梓棋,她此刻依偎在那男子的懷中,那畫面居然會那麼美。
心中仿佛被什麼堵住一般,難受的厲害,淚水不自覺的落了下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不想哭的啊?
淚水和鼻梁下鮮血逐漸混合在了一起,他努力的抑制住他們,不讓淚落,不讓血留。
一步步的接近了李梓棋,待她二人轉身後,李梓棋就那麼呆呆的立在了原處,竟動彈不得。
他蓄了點胡須,比六年前那個傻小子更加成熟,更加威嚴了,他眼中布滿了淚花,可是好像在拼命的忍住,他鼻梁下有點兒血,很是讓人心疼,她好想去給他拭擦一番,可是剛要伸出的手,卻又收了回去。
“你好嗎?”李梓棋開口了,眼中也布滿了淚花。
“嗯,還算可以吧。”陳瑀苦澀的笑了笑,那笑容很難看,問道:“你……也還好。不是說會等的麼?”
“等了,很久了,一年又一年,我年紀大了,女兒家的青春就那麼多,我真的耗不起了陳瑀,我沒有你厲害,你身邊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她聲音漸漸的大了起來,“可是我有的隻有你啊!”她淚水終于劃過了臉龐。
“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你給了我一個又一個承諾,可是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不能那麼自私,我有家人,有父親、母親、街坊、親戚,我真的不能等了,你能理解嗎?”
這些話已經近乎于咆哮,一時間引來街邊不少人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