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萼本想借此來教訓教訓陳瑀,他知道時政,也知道當下那些所謂舉子狀元們的斤兩,無非是八股文精通的書呆子罷了,他心裡自然也把陳瑀帶入到這個行列裡面去了。
可是當陳瑀第一首詞開口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陳瑀和大明尋常的讀書人不同,他應該想到的,當第一次見他,看到那靈動的眸子的時候桂萼就應該想到的。
雖然他嫉惡如仇,但是兇襟終究不是太小,敗了陳瑀沒有什麼好丢人的,反倒是覺得榮幸,隻是心中卻還是有點兒失落,想不到這醉翁樓竟然就是陳瑀開的,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他寫的,枉自己還在這裡賣弄,怕此刻在陳瑀眼中就是一個笑話吧。
實際上,當桂萼走了沒多久之後,李梓棋也就跟上了他,他顯得有些喪氣,李梓棋便過去安慰道:“其實你不用和他比較的,你已經很好了,我雖然心中還有他,但是也決計不會跟他好了。”
桂萼點了點頭,将其摟在了懷中,一雙深邃的眼睛望着前方,不會和他好?呵呵,當我桂子實是傻子麼?你望着他的眼神就能說明一切了!
雖然你現在躺在我的懷中,但是你又有多少個不願意?别以為這些我桂子實不曉得。
“嗯,我省得,我又怎會不相信梓棋呢?若果不是你,我怕現在連考試的盤纏都沒有!”桂萼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初自己使了千方百計追求李梓棋,當她答應自己那一刻時别提有多麼的開心,可是漸漸的他知道了,原來她不是真心的,她隻不過是到了結婚的年紀,又遇到個傻子,僅此而已罷了!
桂萼是江西饒州府人,雖已經為舉人,可是家中窮的實在揭不開鍋,當地地主豪紳,飛灑、詭寄,貪污兼并,早已經将他的家底禍害的無分文,當考上舉人之後,他又不想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奈何家人又時常在他耳邊勞動,無奈之下便來到了杭州。
若是有朝一日我桂子實當了官,首先便要治理那些地主大紳們,不過聽說這些事楊廷和大學士都已經開始做了,尤其是那所謂的一條鞭和考成法!
“今年當真不在我家過年麼?”李梓棋離開了桂萼的懷抱。
“不了,年關而已,湊合着過就行,況且我還沒有迎娶你,又怎能讓他人說了閑話?你放心,等到二月春闱結束,我定當八擡大轎娶你!”桂萼伸出手發誓道。
李梓棋望着他,這種話似乎陳廷玉也說過,他也說過一定會迎娶自己的,可是到頭來卻終究一場空,今天醉翁樓那三首詞怕是徹底讓我和他斷了聯系。
她其實多麼想陳瑀能過來重新争取一下自己,不過這樣也好,倒是真的沒了牽腸挂肚,那種滋味當真是太難受了。
“梓棋?”桂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渾然未覺。
又是陳廷玉,怕當初也和你說過這番話了,為何你都答應和我在一起了,心中卻老是想着陳廷玉,你這樣将我當成了什麼?我也有自尊,我也是個人!
“啊?啊!”李梓棋從回憶中清醒,“什麼?”
“哦,沒什麼,我是說我先回去溫習功課了,你也早點兒回去吧。”
“嗯。”李梓棋點了點頭,有點兒魂不守舍的離開了。
桂萼望着李梓棋的背影,一時間心頭五味陳雜。
…………
“哇!大人,你那三首詞簡直帥飛了!”沈飛滿臉崇拜,“那桂萼此刻怕已經變成了龜兒子了。”
“額,有感而發,有感而發。”陳瑀笑道,“不過這樣下去,我怕那桂萼會對李梓棋有什麼想法,畢竟一個正常男人應該都不喜歡這種事發生,而且他還是個舉人。”
“不知道。”沈飛搖了搖頭,“不過天色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陳瑀擡頭看了看天,也不過才午時,到也不着急,便道:“你先回去吧,和爹爹他們說一聲,我一會兒就過去。”
“嗯。”沈飛知道陳瑀恐怕想一個人待一會,所以也識趣的先行離開了。
走着走着,不自覺的便來到了西湖邊,自午時之後,西湖岸邊的人就逐漸的少了起來,湖岸邊枯葉片片随風飛舞,柳條早沒了嫩綠的枝丫,湖面上少了畫舫船隻,一切的一切都顯示出了寒冬的蕭條。
河岸邊一個女子雙手拖着下巴坐着,不知想了好久,李梓棋便起身準備回府,隻是剛起身,便和迎面來的陳瑀打了一個照面。
二人此刻都愣在了那裡,一種無措的尴尬感讓兩人都顯得很不自然,最後還是李梓棋先開口道:“那三首詞挺好的!”
“嗯,有感而發吧。”陳瑀不知該說些什麼,“對了,你怎麼一個人在此?”
“哦,瞎坐會,現在不是準備回去了麼。”她笑容中帶着一絲苦澀,仿佛有千言萬語卻不能吐露一般。
“其實你應該找個安穩的人,桂萼也是要為官的。”對于桂萼,陳瑀後世好像聽過,因為那次大禮儀事件實在太過出名了。
“你隻是想找個安穩的人,過個安穩的日子,既如此,就不要找官宦人家了。”陳瑀苦笑道。
“嗯,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會安排好我自己的事,你以後也多小心點,保重!日後相見,便是陌路!”李梓棋那一句保重,仿佛帶着千萬均的力量一般,說出之後便轉了頭,背對着陳瑀,她的眼淚決了堤。
“日後相見,便是陌路。”陳瑀喃喃的重複着,對于這段來大明之後的啟蒙情感,對他影響實在是太大了,親耳從她的嘴中聽到這些話,一時間竟然愣在了那裡。
待他轉頭後,李梓棋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遠處卻有個青年人望着二人發生的一切,眼中布滿了狠辣。
“果然還是背着我和陳廷玉約了起來!”桂萼雙拳緊緊的握住,指甲已經浸入了肉中,雙手流着鮮血。
不知過了多久,陳瑀才中适才的情景中醒悟了過來,一個轉身,從此路人!
整個杭州府、整個錢塘縣,以往的點點滴滴,讓他如何能忘卻,可是今日無論如何也要了了情絲,他順着當初發生過的地點,一步步走着,仿佛每過一處,那一處的記憶便在他腦海中抹了去。
那種如針刺的疼痛感讓他難受至極,待一切走完,整個人猶如虛脫一般,擡頭看了看天,便舉步朝陳府而去。
入了陳府,二話不說,打了一盆冷水,整張臉便伸了進去,或許隻有這種方式才能讓他清醒。
他覺得這些年官場的磨砺已經讓他内心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經曆任何事,可是他錯了,人活着,就是不斷的在成長,千萬不能說你已經操控了一切,或許情感就是陳瑀的弱點吧!
“陳瑀,陳瑀?陳瑀!”房小梅将他拉了出來,“你要幹嘛,這麼冷的天!”
“清醒清醒!”陳瑀笑的很難看。
“你别這樣,你别這樣!”房小梅摟住了陳瑀,頓時也哭了起來,“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這都不是你的錯,你要懂得放下!”
“放下?談何放下。”陳瑀道,“你知道我的,你了解我的,感情是我的弱點,曾經何時,我以為我真的強大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是我錯了,我做不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這樣,你才是個有血有肉的陳廷玉,你才沒有被大明官場打造出怪物來。才是我愛的陳廷玉!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吃飯吧。”陳瑀無力的道,“過段時間就好了。”
“喝點酒吧,伯父存了好久的老窖,今晚拿出來了,喝吧。”雖然知道喝酒傷身,但是她真的不願看到陳瑀這副樣子!
陳瑀不是一個酒量很好的人,僅僅喝了二兩的樣子,整個人便面紅耳赤起來,他喝多了便開始傻樂,開始胡言亂語,父子兩個狂砍小時候陳瑀的醜事。
本來錢冬菲和沈飛頗還有點尴尬,畢竟不是陳家的人,他們和房小梅、黃婉不同,但是自從父子兩醉了以後,說的陳瑀那些醜事将一桌子人徹底笑翻了,他們再也沒有一點生分的感覺來。
好好的一個年關,硬是變成了揭露會,待到陳瑀酒醒後,不曉得會不會後悔聽了房小梅的話,喝大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