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内,當一船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午時,房小梅望着四周睡眼惺忪的人群,大緻已經想到發生什麼事了。
她看着那幾個頗為清醒的人,又聯想着昨日發生的一切,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此刻終于落實了,他努力的朝人群中找陳瑀的身影,卻如何也找不到。
“是找你的郎君陳大人麼?”折秀蓉見房小梅東張西望,便詢問道。
實際上,當陳瑀上船之前,她就已經打聽過這次跟誰陳瑀的是兩個小妾,隻是名不正言不順罷了,怕也是被那個狗賊用強收服的。
房小梅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顆心不知為何,早已經高高懸着,心中那猜測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你們是何人?”房小梅警惕的問道。
這個時候緻末也慢慢的揉了揉眼睛,嘟囔一句:“公子呢?”
“死了。”折秀蓉淡淡的道。
緻末以為她在開玩笑,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們家公子是誰,盡瞎說,太不吉利了!”
“陳瑀,禮部左侍郎兼内廠都指揮使?”折秀蓉道:“狗官一個,死有餘辜!”
這個時候緻末才覺得她不像是開玩笑,試探的問道:“你……你們是何人?公子究竟被你們弄到哪裡去啦?”
一張小臉早已經布滿了警惕,臉色頗為不善。
“陳瑀的仇人,狗官殺人無數,死有餘辜,你們應該高興,我替你們解脫了!”
“你說的是真的?”房小梅見她不像是開玩笑,懸着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不過面皮上依舊淡定。
小緻末現在仍舊以為她在開玩笑,隻是見那些人的臉色,一個小鹿也漸漸的懸了起來,臉色也已經微微的變了。
“當然是真的,那狗賊害人家破人亡,擄人妻女,據說在錢塘還霸占了人家的妻子,我等為民除害乃天命所為。”
“你……你瞎說,公子不會死的,你們把公子藏在哪裡了!”緻末抓着折秀蓉的衣袖,一雙美目中布滿了淚花。
折秀蓉不是那種憐香惜玉的人,伸手甩開了緻末,緻末觸不及防,整個人倒在桌角上,額頭上被磕出了血,隻感覺頭暈目眩,随後暈了過去。
“你說你殺了陳瑀?”房小梅十分冷靜的道:“我就是被那狗賊強搶的錢塘民女。”
“原來是你,難怪了。沒錯,一劍封侯,扔進了運河内!”折秀蓉笑道。
“不知可否知曉姑娘的名字,若是有機會,民女定會報答!”房小梅忍着心中劇烈的疼痛,面子上卻依舊鎮定,甚至還能露出一抹感激的表情出來。
“折秀蓉。你不用謝,為民除害,應該的!”
“哦!”房小梅點了點頭,便來到緻末的身旁,給她包紮起來,福建折家麼?
如果真的要形容房小梅的内心,怕是比這樣寒冷天氣還要寒冷!
這一條商船貫穿南北,一路上下去的人不少,直到浙江碼頭,房小梅才拉着魂不守舍的緻末下了船。
她呆呆的望着船艙,眼神逐漸變了起來,眼中布滿血絲,仿佛一頭受傷的狼,讓人望而生畏。
緻末此刻處于完全奔潰的狀态,她怎麼也不敢想,隻是睡了一個覺公子死了?這簡直就是做夢,絕對不可能,公子不會死的!
此刻的緻末像是個行屍走肉,一路上全都靠房小梅給她拖入了陳府。
陳大富見房小梅出現,很是不高興,不過見到緻末之後,頓時緊張起來:“她怎麼了?”
“受了一點刺激,陳伯伯,你先帶她進去,照顧一番她,我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下。”房小梅努力的保持鎮定道。
“哦。”然後東張西望一番,早就尋思着這個時候陳醜生那臭小子應該已經到家了,可是現在讓兩個女子先回來是什麼意思,他道:“臭小子人呢!”
“陳伯伯,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房小梅提起厚重的羅裙,整個人再也抑制不住,眼淚像決堤一般不斷的流了下來。
她死死的握着那飛魚令,來到了備倭指揮使司,門衛頓時将她攔住,她亮起飛魚令,怒吼道:“快滾進去讓魏文禮出來見我!”
守門校尉見是内緝事廠的令牌,縱然心中有怨言也不敢耽擱,罵罵咧咧的跑了進去。
“内廠?陳大人來了?”魏文禮提着官袍一路小跑出來,四周忘了卻不見陳瑀,隻是見到房小梅,疑惑的問道:“大人,這是怎麼了?馬上都要放假過年了,您這是?”
魏文禮知道房小梅的地位,也知道她和陳瑀的關系,所以并不敢怠慢。
房小梅不理會他,快速的進了議事堂,将門窗關緊之後,臉色突然變的無比凝重莊嚴,那氣勢讓見過大風大浪的魏文禮都吓了不輕。
“調動沿海所有衛所,沿京杭運河北直隸到南直隸地帶去找人。”
“找誰?”
“陳瑀!”房小梅怒拍案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什麼?陳大人?這?出什麼事了。”魏文禮不敢相信的道。
“還有一件事,沿海衛所有官兵給我撅地三尺也要把折家的餘孽給我找出來!”房小梅道:“讓浙江内廠千戶過來見我,我會讓内廠配合找陳瑀和折家的人。”
她眼眶通紅,表情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餘孽竟然敢動陳廷玉,如果陳瑀出了一點點事,我要讓大明再也不會有折這個姓氏!”
這時候魏文禮才意識到事情究竟多麼重大,寒冬臘月的天,額頭上竟然出了汗滴。
陳瑀是他們的主心骨,一旦陳瑀出了一點點事,他們全都将性命不保!
“還有,這件事不要公開!”房小梅道。
魏文禮點了點頭,快速的離去,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這房小梅領導力竟然強大到了這個程度。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怕是他自己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可是這女子竟然能将事情安排的這麼妥當,而且她适才說的那句“如果陳瑀出了什麼事,我要讓大明所有姓折的陪葬!”,他絕對不會以為房小梅是在開玩笑,這女子究竟可怕到了什麼程度!
即便是陳瑀要對付折家也不過是讓折開勳流放了三千裡,可是她明明說,要抓所有折家的餘孽!
…………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秦淮河上畫舫穿梭,定睛望去,誰家公子小姐在船頭吟詩賦對撥弄琴弦。雕欄玉徹應猶在,朱顔不改!
臨近掌燈十分,街邊更是燈火通透,由于快到年關,秦淮河岸邊做生意的小販更是絡繹不絕。
來往的行人穿梭如麻,嬉笑聲、寒暄聲、叫賣聲,彙聚成南京城最為動人美妙的一副美景,讓旅人流連忘返。
這樣的美景下,街角邊那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乞丐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雖然那個乞丐髒兮兮的,但是那一雙靈動的眼睛卻透露出了他的出生,決計不會是乞丐那麼簡單。
其實一路上陳瑀看到了,像他這樣的流民不知一個,最近南京血雨交加,災難四起,不少流民湧入了南京。
本來陳瑀很奇怪,依個州府律令,防止萬一有流寇賊子,一般流民是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的進入各州府。
當年浙江發生雪災,災難那般嚴重,可是能進入錢塘縣城的流民都沒有幾個。
現在奇怪的是,非但陳瑀,甚至很多來自附近布政司和州府的流民都湧入了南京,尤其是以江西居多。
難倒南直隸州縣官就不怕流民鬧事?
陳瑀雖然心中有疑問,可是現在這些終究不是他要考慮的是,已經一天沒有東西果腹,他眼看着就快要餓暈了。
忽然間,一旁肉包子的香氣從他鼻孔飄過,隻是聞到那味道,他便已經快要暈了。
癡呆的看着那包子鋪,口水流了三尺也渾然未覺。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生出一隻白嫩的小手,不過陳瑀現在也不去顧及那手究竟好看不好看,奪過她手中的包子便狠狠的咬了起來。
由于包子剛剛出路,一口下去,将他燙的直哈氣,可是嘴中那包子無論如何也沒有吐掉。
“你這乞丐,着急個什麼勁,快喝點水。”
這個時候陳瑀才擡眼看了說話的那個姑娘,姑娘長的很是水靈,笑起來帶着淺淺的酒窩。
“乞丐?”陳瑀看着那水中的倒影,這才想起來自己早已經不是大明禮部左侍郎,現在的身份怕是一個乞丐都不如。
“不是乞丐是什麼?”那女子笑道:“又不會笑話你,快點喝了到别處去,不然老闆過來定是要打你的,在這裡太耽誤生意。”
說話間,就聽到屋内老闆娘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哪裡來的小乞丐,快點滾!”
說着便又對那女子罵道:“你這狐媚子,連乞丐都要勾引麼?不要臉的騷貨,别以為我不知道我們家那老不羞收留你為了什麼,想在老娘眼皮地下幹那種事,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