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軍官的吼聲喊出,大軍後方号角聲、金鼓聲齊鳴,就攻城樓不下的輕騎大部,此刻也放棄了在城牆跟前打轉。
這些騎軍無片甲遮身,反而成了城頭守軍的活靶子,眼下聽到後方号聲傳出,輕騎各隊千戶都呼嘯着,率軍後撤,并在百丈開外的地方集結,重新列做一排排陣列。
這些嚴陣整齊的騎軍,此時都嚴陣以待,隻等郭德海一聲令下,近萬支寒光凜凜的箭簇,便對準了百丈外的城樓方向。
随着這些輕騎後撤,城樓上的守軍并未就此放松,因為城牆下面,還有黑壓壓一群重甲兵,還擁堵在某些塌口處,不斷地朝着城頭攀爬上去。這時候的城牆最高不過四丈,而某些年久失修的塌口,距離地面的距離,在趙振看來,竟隻有後世的兩層樓闆一樣高。
随着城牆下方巨石、檑木不斷累摞,加之此前數場戰役,抛下數以百計的屍體,此刻堆積在那些塌口外圍,某些身材高大的蒙古兵,竟然能夠不靠一繩一梯,直接攀爬上來。
如此一來,城牆本身的優勢,便在此可蕩然無存。南門兩側,數個塌口,在這一刻,紛紛成為了蒙古軍的突破目标,而守軍此番,不但要繼續令弓弩手,嚴密狙擊蒙古軍輕騎大部的動向,更要分出數股步卒,朝着幾處缺口擁堵過去。
這些步卒或是紮刀開路,或是長矛亂刺,隻求拼了命的擋住,塌口外,源源不斷湧入的重甲兵。這些重甲兵就仿佛一團團鐵疙瘩似的,無論守軍如何用力,手中的武器卻,始終破不開那些重甲兵身上的铠甲,無法對其造成緻命傷害。
這就導緻了那些塌口處,越來越多的守軍湧入,反之,也有更多的重甲兵将本就狹小的缺口,一點點破壞,使其塌陷的位置越來越大。
局勢對昌武軍越來越不利,而程毅等人卻始終被大股重甲兵拖住,無暇顧及其他,相比之下,還站在望樓上的趙振,反而最為清閑。
但趙振的心裡,又談何輕松,當看到城牆左側一處缺口,決堤似得的被沖開大片,而原本用來砌牆的磚石,更是成片成片的坍塌推倒,在轟隆聲中,散落的滿地都是時。
趙振更是急的恨不得當場跳下望樓,随便從地上撿起一塊闆磚,就和那些蒙古兵硬拼。
随着城牆大面積坍塌,數百重甲兵仗着盔厚甲厚,眼看沖破了守軍的攔截,就要朝着城樓兩側奔去。來不及阻止的趙振,猛地掉頭,沖着躲在守軍後面瑟瑟發抖的,一幹民役吼道:“還愣着作甚,快用滾油!”
那些民役早已被吓破了膽,對趙振的話根本就充耳不聞,幸虧一旁的守軍聽的及時,連忙會同身邊的同伴一道,将滾燙的油鍋,一股腦的甩向決口處的重甲兵。
近百名沖在最前的重甲兵,被銅油一潑,面罩下頓時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不但如此,随着的滾油滲入盔甲的縫隙中,這些被燙的死去活來的重甲兵,更是渾身上下發出嗤嗤的聲響,一個個都仿佛落入了油鍋裡的肉塊一般,炸的焦酥。
顯然,一鍋滾油并不能阻擋蒙古人的攻勢,前腳幾十個傷勢最重的重甲兵剛剛倒下,又有數倍的兵力撲湧而上,見狀,趙振急不可耐的吼道:“用火!”
幡然醒悟的過來的守軍,奮力揮起手中的長矛,沉重的矛杆抽打在火堆上,掀起了一蓬火星。
随着火星濺落在決口,那些被滾油潑灑過的重甲兵身上時,巨大的火花先是在瞬間爆開,旋即,被引燃幾乎每個人的身上。此刻,但凡是沾了一點銅油的,都會被火焰吞噬。
一時間,一堵高築的火槍,帶起了原先成城磚,擋在了城牆的豁口處。騰空的火焰中,盡是士兵的慘叫聲,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被铠甲覆蓋,行動不便的蒙古重甲兵。原本令蒙古軍引以為傲的重甲,在這首,卻是成了火焰中,壓垮衆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熊熊烈焰中,燒的通紅的铠甲裡面,卻再無一個活人,不但如此,火焰更是将城牆邊上,那一堆摞成了疊的屍體點燃,一下,就将餘下重騎的前行之路堵死。
城牆其他地方,也都被趙振這裡,爆出的火焰吸引了目光,一時間,守軍人人效仿,不一會兒工夫,沿線一排城牆的決口處,已經點燃起了六七股熊熊大火。
大火燃燒,揚起了滾滾濃煙,在這一刻,就仿佛是一座座被點燃的烽火台,令許州城的各處角落,都能在同一時刻,看到天空中豎起的道道黑影。
城東大帥府,門前,一隊隊昌武軍,正井然有序的集結完畢。并随時待命,等候節帥古裡甲石倫的調遣。
軍陣前列,武堰來回踱步。
當日,副将何魏一行兵變,武堰曾極力阻止,卻反被囚禁府中,直到後來叛軍伏誅,此人才被救出。
又因為叛亂首領,是其副将,所以在武堰看來,俱是因為他禦下不嚴,這才惹出的滔天大夥。乃至被救出時,深感愧疚的他,曾有意不再理許州軍事,全權放由古裡甲石倫掌軍。
雖然放權,但不代表武堰就不關注城中動向,尤其是平亂之後,古裡甲石倫在軍中城中,大肆打壓異己的舉動,仍令武堰十分擔憂。
不但如此,就在剛剛,得知蒙古軍攻城的武堰,更是不能理解,許州城門都快不保了,為何身為主帥的古裡甲石倫,卻遲遲不出面?
故此,他才忍不住,重新搬出監軍身份,将許州除城頭正在酣戰的守軍以外的士兵,此刻都抽調一空,全部集結在大帥府外,務必等候古裡甲石倫出來。
一連數次,派人通傳後,帥府緊閉的大門,這才緩緩打開一道小縫。
雖說是小細縫,但也足夠一個人側着身子,從裡面鑽出來。那個人,正是陳青池,隻見他馬面紅光,疾步走到武堰面前,叉手賠笑道:“有勞監軍大人久候,節帥讓在下給帶個話,讓大人您先回府中休養,許州局面竟在他的掌握之中,大人無須擔心。”
“不擔心,某怎麼能不擔心……剛才某手下将士來報,蒙古人已經攻上城頭了,整個南門,全靠程總領一人帶領千餘守軍撐着,若是大帥再不帶兵支援,隻怕下一刻,蒙古軍便會攻入城中,到時候,敵軍鐵蹄長驅直入内城,後果不堪設想。”
武堰毫不退讓,絲毫沒講陳青池的話放在心上,今日,他已經定下決心,不等古裡甲石倫帶兵出面,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
陳青池雖說在古裡甲石倫面前,地位遠超他人,可他畢竟隻是佐吏,在武堰面前,可不敢絲毫逾越。
如此一來,陳青池隻能老老實實道:“可是……大人,節帥有令,在下也不敢亂自做主。”
“某何時要你做主了,某隻要你進去通報節帥,就告訴他,某今日,那裡也不去,就在這裡等大帥出門……”
說罷,武堰便走到帥府門口,想将大門打開,讓陳青池進入報信,可就在他剛将大門推開時,就聽到門背後,傳來中氣十足的一聲笑,“武兄弟向來都是好脾氣,此刻,反倒是變成了急性子。陛下令某節鎮許州,又豈能容蒙古人再辭放肆?”
正說着話,古裡甲石倫已經從門後走出,他的模樣比之以往,要清瘦不少。就連頭頂上的頭發,也都花白了一片,若與之前的樣子放在一塊兒,完全就判若二人。
此時的古裡甲石倫,雖然披着一身金甲,但是在武堰看來,卻沒有了往日裡大将氣度,反而更像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
這一幕變化,讓武堰心中隐隐覺得不安,可他又不知道拿什麼反駁,隻能點了點頭,道:“大帥有此心,便也不負陛下期望,此番守城,若有用到某的地方,全憑大帥吩咐。”
“唔!”
武堰說話的時候,古裡甲石倫也不看他,而是指着陳青池問道:“南門現在形勢如何,尚能堅持多久?”
“尚能堅持半個時辰,程總領正在南門領兵,聽說那蒙古先鋒軍大将,一共發起了三輪沖鋒,都被程總領打了回去,此番,對方惱怒之下糾集全軍,發起了總沖鋒,程總領在這波攻勢下,恐怕兇多吉少。”
陳青池說這番話的時候,着重咬了咬,兇多吉少四個大字。誠然,那古裡甲石倫聽後,眼中陡然爆出一抹精光,忙壓下内心深處喜意,并以止不住的歎氣口吻道:“可惜了那孩子,若非某讓他修築土建,此番也不會遇到蒙古大軍攻城,更不會讓他冒死留在那……三軍将士,還不随某速速前往南門,救回程總領。”
“奪取南門,救回程總領……奪取南門,救回程總領…………”
聽到古裡甲石倫發話,早已經摩拳擦掌的昌武軍士兵,頓時爆發出轟然大吼,吼聲中,一行數千人浩浩蕩蕩,直奔南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