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養傷,将軍那裡脫不開身,所以才讓俺帶着兄弟們先行一步趕回來……若不出意外,大人的任命這兩日就能傳過來了,到時候,咱們再好好慶賀一番……”
看着床榻之上的吳剛和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劉勇,程毅挂滿寒霜的臉,這時候才漸漸舒展開來。
當得知二人傷重,随時都可能出現意外,程毅急的幾乎是一宿未曾休息,全是拼命趕路,這才在天亮十分,來到了密縣城前。
結果看到廢墟一般的城牆,和遍地焦黑的戰場後,他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好在怒極至于,程毅的心中尚且還存有一絲清明,他沒有急急就帶上兵馬去鄭州尋仇,而是一時間,趕回了城中軍營,看望重傷之中的吳剛和劉勇等人。
好在二人升為武将,一身氣血遠超常人,此刻,雖然身上受了極重的傷勢,依舊是憑着一股子狠勁,硬生生挺了過來,此刻已經渡過了危險期。
聽到程毅說出了趙振在汝州,已然同完顔思烈聯軍,二人雖然說起話來有氣無力,但還是興奮的直嚷嚷,口齒不清的表示,讓程毅一定要和趙振說說,等他們傷好了再一起慶祝,可莫要将他們忘了。
帶到寒暄過後,程毅也又開口,問起了這次襲城之事:“俺聽說,襲城的敵軍,是鄭州的兵馬?”
“是鄭州的兵馬!”
劉勇雖然看起來傷的比吳剛嚴重,但實際上都是皮肉傷,沒動到髒腑,所以現在能勉強叙述其當時的一幕,“那日夜裡,你們才走沒多久,東門就遭到了襲擊。敵軍是分作三波過來的,第一輪在東門的試探,而後就是北門主攻,和東城的突襲。
敵軍顯然是有備而來,所以,早早就察覺到咱們城中兵馬空虛,這才分配行進,就是為了耗盡咱們城中兵馬,一舉将密縣奪下。所以俺猜,隻有鄭州的軍隊,才能如此了解咱們密縣。”
“不錯,俺也是這樣想的,那馬伯堅定是在記恨大人槍了他密縣,所以想盡辦法奪取。”
由于吳剛此刻傷勢較重,所以隻是點頭,并沒有說話,替他說的,是站在一旁的周亞忠。他道:“早在一開始,周圍的幾處城鎮,就都已經布滿了鄭州的探馬,俺當時就曾說與大人,隻是他沒放在心上,想來,那些人觀察密縣已經不是一日兩日。所幸程總領現在回來了,否則,俺們就怕那馬伯堅會卷土重來。”
雖說這一場戰,周亞忠所部的傷亡較小,但正因為這樣,就在那日敵軍退去,吳剛等人重傷,城中兵力銳減大半後,整個密縣的守備,幾乎都落到了他一個人的頭上。
他這兩日帶着兵馬,忙裡忙外,早就累的不行。現在見程毅回來了,他才稍稍松了口氣,然後恨恨抱怨着。
“好你個的馬伯堅,俺倒要看看,你是和能耐!”
看着袍澤一個個重傷在榻,好好的一座城池,被損毀成這這般模樣,饒是程毅涵養再好,此刻,經過衆人一說,也忍不住暴怒了。
趙振雖然隻是讓他回來駐守密縣,沒有令他報複,但這不代表,程毅就能夠吞得下這口惡氣。
蒙古人兵伐中原固然可惡,但更可惡的,就是同為漢人,此刻還為虎作伥,在窩裡兀自鬥狠,這才是最令人憤怒的。
想着,程毅就要走出帳去,想着報複的仿佛。
卻在這時候,營房中又走進來一個人,此人正是董承虎,就見對方滿頭大漢,氣喘籲籲的模樣,似乎剛辦完什麼事情。
結果一進屋,就看到程毅站在那裡,董承虎不禁大喜過望,趕忙道:“原來是程總領,俺還說城中怎麼突然多出那麼多兵馬,想來你們在外面,又幹了不少大事……對了,将軍人呢,他在那裡,俺怎麼沒見到他?”
程毅點了點頭,算是見過了董承虎,“他有事走不開,留在汝州了,你找他有何事?”
“啊?”
一聽說趙振竟然沒跟着回來,董承虎不禁有些失望,他昨日可是搜尋的一夜,眼看着有了線索,卻不想趙振不在,以至于連邀功的機會就沒有了。
見董承虎似乎有什麼事藏着,放在往日裡,程毅必定不會去問,可現在已經是非常時期,任何一個有用的線索,都可能随時改變戰局。
所以程毅還是忍不住道:“說罷,此地沒有外人!”
“哎!”
眼見程毅催促,董承虎隻能壓下邀功的想法,老老實實道:“當日,俺駐守東門時,曾無意中發現,這次敵軍當中,有蒙古人的身影。所以俺就覺得,此地鄭州兵馬突襲密縣,恐怕是與蒙古人脫不開幹系。
為了差确那蒙古人的身份,就在那日對方離去後,俺就一直派人跟着,後來發現此人在鈞州交界的地方失去了蹤影。俺帶着人這兩日一直搜尋,結果又在附近的郭店鎮,一座破敗的民宅當中,找到了那蒙古人。隻是等俺們敢過去的時候,此人已經死了,從他的身上,俺搜出了虎頭軍牌,上面還有速不台的大印。”
聽董承虎說完他這兩日的發現,程毅也漸漸皺起來的眉頭,“你的意思是,那蒙古軍官,就是速不台授意的?”
顯然,當事情進展到這一地步,程毅已經明白,這一切,恐怕不是自己想象得那麼簡單。
在鄭州兵馬的背後,很可能參雜了蒙古人的授意,又或者說,這件事,極可能是蒙古人主導的。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他再報複馬伯堅就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畢竟說到底,對方也不過蒙古人手中棋子、炮灰,他就算一氣端下整個鄭州,那也傷不到蒙古人分毫。
至于旁邊的董承虎,此刻還不知道程毅打算報複鄭州的想法,他聽對方問起,遂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道:“從眼前來看,應該是這樣。但還有一點,俺還沒弄清楚,就是對方為何會斃命。此人肚子上有刀傷,分明是被人從正面捅入,由此可見,應該是極為信任之人作為。
所以俺就猜想,會不會那厮沒能完成功臣的任務,所以速不台派人過來殺他滅口了?可他當時身邊還有一個鄭州的漢人将領,此人卻無緣無故失蹤了,這卻是令人匪夷所思。”
“是不是速不台派人滅口,俺倒不關心,現在,俺隻是想領兵,去往鄭州走一遭!”
程毅擺了擺手,示意董承虎不必在這種問題上面糾結,雖說在此之前,報複鄭州已經在程毅心中變得已經被剛才那麼熾烈,但不管那馬伯堅是不是受到蒙古人的授意,對方的兵馬偷襲密縣已經成為了事實,他務必要給對方些顔色看看。
所以聽到程毅現在就要去鄭州,董承虎自然而然将其當成了報複手段,他連忙阻止道:“眼下将軍還沒回來,咱們貿貿然領兵去鄭州,真的可行嗎,莫要中了對方的埋伏……”
“俺不打架,不過是走一遭,讓其看一看,咱們真正的實力。否則對方還以為咱們正是哪裡起來的流寇,屢次不把咱們放在眼裡!”
程毅冷冷說着,周亞忠此刻也更在身後附和,“不錯,就要要去一趟,人家都打倒門前了,若是就這麼容忍下去,對方必定變本加厲。是該好好讓他們瞧瞧,俺們密縣兵馬的厲害了。俺贊成程總領去!”
“俺也贊成……”
“俺也是!”
小小的營房當中,一下子就有五六人同時開口,聽到這裡的,那董承虎此刻就算心底不情願,此刻也隻得點了點頭,“也罷,若是總領要去的話,讓俺一道過去吧。說到底,俺也不能讓那鄭州的兵馬小瞧了。”
程毅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就見他笑道:“好,這才是條漢子!俺這就傳令,讓士兵們休整造飯,等到日上三竿時,立刻點兵出發!”
————
管城!
随着那永珹挑起密縣的事端,馬伯堅這兩日跑管城,跑得越發的勤了。
與此同時,就連各路兵馬,在他的可以調控下,也都進行了新一輪大換血,除了馬伯堅自己率領的那一支本州軍外,其餘所部陣營,但凡是千戶以上的軍官,都被相互之間調配到不同的軍隊當中。
如此一來,整個鄭州大營自然是鬧翻了天,将不識兵,兵不停的将的情況,此起彼伏,不斷上演。
面對鐵了心重行調配全軍的馬伯堅,而在這裡面鬧得最兇的,都是些千戶萬戶之類的中層軍官,這些人畢竟是直接領兵,對士兵熟悉成都最為重要。
但顯然,對于這些人,馬伯堅殺得也是最兇。
僅僅兩日的時間,管城中被斬殺收監之人,已經到達了數十,其中絕大多數是因為此事牽連,被馬伯堅鐵血問斬。
随着鐵血手段的展開,當第一批鬧事的軍官陸續拖出城外斬殺,原本鬧騰不休的軍隊,這時候,也漸漸被馬伯堅鎮壓的沒了聲音。
雖然馬伯堅自己也明白,随着他堅持将這等調令,推廣到了全軍,眼前這般調配,自然會令整個鄭州兵馬的戰力,暫時的削弱一個檔次,但比起,等到關鍵時候,再有部将在他身後捅刀,要來的穩妥。
顯然,他不希望諸如永珹之流,在他軍中再次出現。
也就在管城中,軍隊調配進展到尾聲的時候,這一日,城外的守軍,突然傳來了一陣急報。
“将軍,将軍,城外出現了一路兵馬!”
突然聽到士兵的彙報,馬伯堅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他這幾日忙着鎮壓軍隊中反抗之聲,忙的已經是頭大無比,壓根就沒心思去管其他的。
乍一聽到有士兵前來,馬伯堅還以為轄下那一縣城的兵馬,此刻集結到了管城。
此刻就聽他吼道,“副将,副将!”
“将軍,您叫俺!”
聽到馬伯堅不耐煩的吼聲,一旁正忙着對下面人交代事情的副将,連忙放下手中事情,小跑到了馬伯堅跟前。
然後就聽到對方道:“去城外,看看是那一路兵馬……俺不是說過,這些小事不要來打攪俺……”
“末将這就去。”
比起馬伯堅來,副将此刻卻多留了一個心眼,他忙帶着剛才報信的那個士兵,小跑着除了軍營,等到剛剛登上城頭
這副将臉色也變了變。
因為他就見到遠處,的确是有一支黑壓壓的兵馬正朝着這裡靠近,隻是由于距離太遠,一時間看不清對方的來路。
但令他奇怪的是,那支軍隊的靠近的速度竟然極快,不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在視野當中行進了一大截。
就在副将正準備繼續觀察下去,以備随時去城中通知馬伯堅的時候,城下,又突然傳來一聲報。
“大人,大人!密縣急報!”
剛一聽到密縣二字,正凝神關注的副将,頓時又将目光抽了回來。現在,在他心中,密縣似乎比眼前這支軍隊更為重要,畢竟那是防禦大人交代的頭等大事,他豈能不放在首要。
就聽副将也不等對方登上城頭,就忙問道:“速速說來。”
“回禀大人,俺們這兩日在縣城外日夜蹲守,終于在今日一早,看到了城外突然多出一支騎軍,大約二三千規模,從汝州方向匆匆回到了密縣。”
探馬連忙将早上刺探到的情報說出,雖說他這兩日蹲守的人困馬乏,但一想到此事既有可能與上頭交代的有關,遂在看到密縣的兵馬歸城後,那探馬隻是在城外稍稍休整,就催促這馬兒回了管城。
當然,一切也都和他意料的一樣,就見那副将在聽到對方大股騎軍的消息後,整個人的臉上都變了顔色。
由于距離的有些遠,所以探馬看不出副将現在是興奮還是激動,不過看對方的動作,必定是讓自己的消息震驚的不清。
這時候,就看到副将整個人都貼近了牆頭,然後使勁朝着外面望去,仿佛是在驗證着什麼。
但旋即,對方就像是發現了什麼幾位可怕的事情,那一發現,讓他連站都站不穩了,整個人一個踉跄,差點都摔在了地上,還虧旁邊的士兵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
“大人,你沒事吧?”
“滾開!”
守兵本來是好意,卻不料被副将一把推開,然後,對方又像是失了魂一樣,一口氣直沖下城頭,朝着城中軍營狂奔了過去。
等到剛一走近營地,這副将便已經狂喊除了聲,“将軍,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将軍……”
不遠處的營房之中,馬伯堅正仔細思索着這兩日調整的軍官,由于動辄改動人數太多,就連他自己都隐隐都有一種崩壞之勢頭。
真因為這樣,心煩意亂之中的馬伯堅,突然又被副将扯着嗓子一陣喊,他再也忍不住,大罵道:“混帳東西,俺不是說過,不要……”
“是騎軍!”
然而,還沒等到馬伯堅罵道一般,這副将又連忙打斷了他,就聽副将道:“是密縣的騎軍,他們回來了,現在就在城外,定那義軍統領趙振知道了襲擊密縣的就是咱們鄭州的兵馬,現在是尋仇來了!”
聽着副将絮絮叨叨的說完,馬伯堅這才反應過來,當聽到竟然是趙振帶着大軍,親自找他興師問罪來了,馬伯堅隻覺得腦海中猛地轟隆了一下,至于那些所謂的軍官,頓時就被他抛在腦後,忙大吼一聲,“快傳令三軍戒備!”
一邊說着,馬伯堅又一邊在副将的帶領下,急急朝着城頭跑了上去。
也就在二人這一前一後的折騰當中,遠處,原本還是隻是一條細線般的騎軍大隊,這時候,已然距離管城不足區區數裡地。
當看到天際盡頭,那黑壓壓大片,足足有數千規模的騎軍後,馬伯堅原本就難看臉色,此刻變得更是鐵青。
顯然,他也沒想到,已經遭受了一輪戰火的密縣當中,竟然還能組建出這樣一支規模龐大的騎軍。難怪當日趙振給他的書信當中,竟然直言,要借他的密縣用一段日子。
自己當時還以為對方是狂妄至極,現在看來,恐怕趙振真的有與自己叫闆的實力。單單是眼前這樣一支兵馬,自己若與之作戰的話,怕是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既有可能是拼個兩敗俱傷,畢竟在這樣一處無山無水的平原處所,對方的數千騎軍,足以将自己大軍分割的一點不剩。
想到這裡,馬伯堅更是深吸了一口氣,暗道此刻無論如何都要忍住,千萬不能讓對方有機可乘,借口攻擊。
畢竟這管城雖然有鄭州半數兵力囤積,但畢竟隻是一座衛城,地方狹小,有沒有太多防禦建築,若對方正的想要圍困,相比于州城可以省去大半力氣。
那該死的永珹,竟然踢到這麼一塊鐵闆,隻可惜,他昨日死的早了些,否則,自己定要将他丢出城外,仍由對面的騎兵将其踐踏個稀爛。
心中怒罵着,馬伯堅此刻也隻得對旁邊的副将道,“此處俺來守着,你速速帶俺令牌沿後門小路出城,去鄭州城調動兵馬,準備随時出兵與俺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