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作……怎麼會……”
面對眼前的亂象,劉谟的腦子已經有些反應不過來了,他甚至來不及開口提唐牛兒辯解,就看到對方已經一馬當先,與蒲察烈的親衛撲殺作了一團。
而他,隻得愣愣望着眼前的變故,陷入了不知所措當中。
他雖不知道剛才的眼神交鋒中,唐牛兒與千戶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竟會發展到一言不合,就動刀火拼的地步,甚至還讓千戶張口直言唐牛兒是敵軍派來的細作。
要知道,他們這些當軍的,無論是什麼人,但凡與細作之事沾邊,那就算是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啊!
眼下,唐牛兒還當着蒲察烈的面,在大騩鎮大開殺戒,幾乎就落實細作身份,這……這可怎的是好。因為無論如何,那唐牛兒是他領來的啊,經過眼前一事,他這通敵的身份,隻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這兒,劉谟的臉都急白了,他慌忙就扭過頭,正要找餘單問個清楚。
現在唯一能替他分擔罪責的,隻怕就是餘單等人了,歸根究底,那唐牛兒是他們的人,若真的通敵,也是餘單才是。
正想着,一旁的響箭,已經接二連三的在半空響起。
借着這幾個機會,劉谟看見了餘單,對方手裡還攥了一柄長弓,不用想就知道方才的幾支響箭,多半是從他手中放出的。
這一幕看的劉谟勃然大怒,他早就看餘單不順眼了,實在沒想到,對方居然狡詐若斯,竟串通敵軍陷害自己,這讓他如何能忍,就見劉谟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杆長矛,迎頭大罵道:“好個餘秃子,竟敢通敵害俺,看俺不斬了你!”
說罷,劉谟一把掄起長矛,就要照着餘單當頭打去,結果還沒等到矛槍掃到,迎面而來的一根箭矢,已經狠狠地釘在了他的右臂之上,将他握緊長矛的手掌猛地打落。
失去了抓握的長矛,剛剛在空中掄出一個半弧,便失去了後續之力,掉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就見對面的餘單還保持着拉弓的姿勢,朝着劉谟冷冷一笑,方才那一箭,正是他搶在劉谟之前射出的。
原來,這餘單真正厲害的,并非是一身近戰武藝,而是他苦練已久的騎射之術。這本是他的看家本領,如今,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這才重重拉動了弓弦。
眼見一箭隻是打斷了劉谟的攻擊,并沒有徹底将對方擊殺,餘單面色一陣陰沉,忙又伸手到箭壺中,摸出第二支箭翎。
至于對面,見到餘單動作的劉谟先是一驚,繼而,又被對方摸箭的舉動吓了一跳,一時間,他哪還敢在做半點停留,趕忙轉身拉過一旁的屬下攔在背後,然後掉頭就跑。
隻可憐了被他拉來充作擋箭牌下屬士兵,此刻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被呼嘯而至的箭矢,狠狠洞穿了身子。
“該死,你們幾個,快将他攔住!”
又是一箭落空,餘單的心底也跟着焦急了起來,他趕忙招呼一聲,當初與他一道投降的幾個哨兵,同時朝着遠處遁逃的劉谟追了過去。
其實餘單私底下未必沒有自己的心思,他雖投效于唐牛兒替對方賣命,卻沒傻到替對方就這般沖将出去送死。而是乘着唐牛兒和守軍厮殺的檔口,開始圍堵追殺起劉谟來。
那劉谟也不隻是倒了哪八輩子的血黴,從剛才一開始,他就被餘單帶人盯上了,無論逃到哪裡,身後都時不時的有冷箭呼嘯而過,不隻如此,随後趕來支援蒲察烈的當地守軍,也都全然将他當作空氣一般,竟然就眼睜睜看着他被人追殺,卻都無動于衷。
這裡面,自然是少不了蒲察烈的授意。
正如劉谟所擔心的那樣,他因為引薦唐牛兒一事,在蒲察烈心中已經上了黑榜,對方盼他死還來不及呢,又豈能分兵出來救他?
更為重要的是,随着混戰的持續,越到後面,唐牛兒表現出來的恐怖實力,也讓蒲察烈越為心驚。
對方此間被近百名守兵包圍,卻仍舊像是一頭發了狂的瘋牛,所到所及之處,士兵無不被折斷了手腳四肢,慘叫着撲到在地,以至于上百人一擁而上,竟也段時間拿他不下。
這些可急壞了蒲察烈,他剛才也聽到了餘單等人拉動響箭的聲音,心知四處必有埋伏,若不能乘此機會,趕緊解決唐牛兒,帶兵突圍,隻怕大騩鎮到時候會落于敵手。
想到這兒,蒲察烈一邊派兵繼續對困住的唐牛兒施壓,一邊吩咐身邊親信道:“你們速領兩匹快馬,去西邊的密縣,向孔縣令求援,就說敵軍數量不明,讓他多帶些兵馬,有備無患……快去!”
聽聞蒲察烈交代,那兩個親信絲毫不敢怠慢,忙牽出兩匹高頭大馬,就要飛奔出衙署的大院。
可唐牛兒又豈能放走了二人,他雖然忙着應付四周士兵,鋪天蓋地的攻擊,但仍舊不忘分出一縷心神來時刻觀望周圍的動态,眼見有兩個士兵駕馬就跑,分明是去搬救兵的樣子,他忙大喝一聲,“賊鳥厮,哪裡走!”
說罷,他手中的兩柄鋼刀也是脫手飛出,竟是情急之下,他竟然隔着厚厚的人群,就照着百步開外的二人,将手中的刀狠狠地擲了出去。
那鋼刀打着旋兒,在空中回轉,不偏不倚的劈砸在二人的後背,二人被打落下馬,頓時就沒了氣息。
如此一來,更是看的蒲察烈大怒,見唐牛手中再無半分兵刃,他吼道:“來人呐,速速打殺了這厮!”
衆士兵此前也是懼于唐牛兒手中刀兵,打殺起來這才顯得畏首畏腳,此刻聽蒲察烈催促,再見唐牛兒親手扔掉了兵刃,一個個頓時變得雄心大起,端起手中的長矛,便照着唐牛兒捅了過去。
卻不想,唐牛兒竟也不躲,就這麼仗着身上的軟甲的防護,拼着背上被刺處數道淺傷,而後直溜的壓着跟前一衆守兵的長矛槍杆,然後順勢一滾,滾入了人群當中。
這可将周圍的士兵都吓得不輕,要知道,當唐牛兒處于所有人的包圍圈時,尚就那麼難以對付,為此,他們還死了無數兄弟。
現在對方出現在人群裡,衆人身後,那還不是如同狼入羊群一般,任憑他胡亂宰割?
“殺!”
這一刻,所有人都被恐懼支配着,隻顧舉起手中能用的一切兵器,照着對面的唐牛兒,狠狠的劈砍過去,至于在對方面前,是否還隔着許多人,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上百名士兵,就這樣,陷入了無端的混亂當中。這一幕,直氣的蒲察烈罵道:“住手,統統住手……”
而另一頭,正被餘單等人追殺的劉谟,早已經用盡了周圍最後一人,卻還是甩不掉身後的追兵,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眼前突然出現的兩匹高頭大馬,卻憑空攔住了他的去路。
隻見戰馬一旁的地上,還有兩個早地不起的士兵,其中一個人沒了氣息,另一人,則僅用最後一口,斷斷續續的指着劉谟道:“去……去密縣……求……求援……”
“密縣?求援?”
聽到眼前士兵斷氣前的隻言片語,劉谟眼前不禁一亮,頓時也明白了此二人,一定是蒲察烈派去密縣的援兵,沒想到,居然在這裡讓他給碰見了。
而且看二人剛死不久的慘樣,可是連大門都沒跨出半步,這分明就是老天有意,借二人來成全自己嘛。想到這兒,劉谟不由絕處逢生般大笑:“哈,果然是天不亡俺……若俺能接替二人搬來救兵,豈不是也能借機洗脫通敵的嫌疑……”
“咻!”
正想着,又是一根箭矢,擦着衣角飛過,打斷了劉谟的思緒。
“六麻子,你逃不掉了,還不快快跪下受死!”
身後,傳來了餘單那令人厭惡的奸笑聲,此人現在倒是快活的很,蒲察烈将注意都集中在了唐牛兒身上,根本無暇顧他,而且唐牛兒的伏兵也很快就要趕到了,他現在,可謂是真正的前後無憂。
正因如此,他才決定要在斬殺劉谟之前,好好将這個老對頭,貓拿耗子般戲耍一番。
否則,以他的箭術,又怎麼可能接連圍殺了半柱香的功夫,都還能任憑對方逃脫了呢,此刻,看到劉谟在突然站停,餘單還當是對方徹底放棄了逃跑,遂準備給對方一計痛快的。
卻不料,兩匹高頭大馬,竟突然跑到了劉谟跟前,随後就看到對方翻身上馬,然後朝着鎮子外的方向狂奔而去。
這一幕變故,可算是将餘單一行人看傻眼了。
且不說對方何時何地取來的戰馬,單單是此人一口氣逃出了大騩鎮,此事,怕都不能善了。
想到這兒,餘單等人的心裡,不免打起了退堂鼓,畢竟,從一開始的混戰到現在,他們可是将唐牛兒晾在一旁,至于沖鋒陷陣的事,則什麼都沒幹,隻是忙于找劉谟清算私仇。
此等罪上加罪的事,若是不捅出簍子還好,若真的一個不慎,那等待他們的,也将是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