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久久無聲。
就連唐牛兒此刻也被噎在了當場,到了這個時候,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的确确将他說動了。他隻是看不慣陳青池,卻不代表,他會因為一時意氣,而置趙振的感受不顧。
既然對方真能為解決士兵的住處問題,他也沒什麼好說的,日後的路還長呢,若想要挑對方的刺,有的是機會,何必急于一時呢?
想着,唐牛兒哼了一聲,瞪了信心十足的陳青池一眼,而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其餘人這時候都不再說話,而是統統把目光投回到趙振身上,畢竟他們覺得此計可行,也需要趙振首肯才是。
見衆人心中都有了答案,趙振微微一笑,忽然覺得這個陳青池留着,還是有些用處。他此刻也不急着宣布,而是話鋒一轉,問向陳青池:“陳先生,這些時日,在軍中過的可還如意?尊夫人可還安好”
被趙振看穿了心思,方才還傲才視物的陳青池,忽地就意識到,眼前這個趙振,可不是古裡甲石倫能比。
他慌忙一叉手,對着趙振彎腰拜倒:“投效之人,豈敢太多奢求,隻希望能有一處安身之所,能有片瓦遮雨足夠!”
陳青池說的含蓄,但趙振看他一副落寞的樣子,還有唐牛兒他們對他的态度,也大緻猜出了對方的不如意。想來在軍中,沒有少受到白眼,何況,對方身邊還有個女子。
隐隐的,趙振有些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笑道:“你看看,我這些日子忙着整軍,卻差些怠慢了尊夫人。這軍中盡是男丁,想來從府中搬出後,尊夫人食居定有諸多不便。不若讓其搬到後府,就在完顔姑娘身邊,平日裡無聊,也好陪她解解乏,就不知道陳先生如何?”
“那……那是再好不過,将軍大恩,從今以後,青池比誓死追随,若有違背,原遭天打雷劈。”
聽到趙振願收留小環,陳青池就連文人最後一點矜持,也徹底沒有了。見他指天發誓,場上衆将無不微微色變,對于陳青池的為人,衆人心裡都有幾分數,對方為了榮華富貴,先後勾結蒙古人,犧牲同伴,背叛古裡甲石倫,已然到了令人不恥的地步。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卻神情激動的對天發誓,卻是讓衆人好一陣驚訝,心中紛紛好奇,趙振究竟施了什麼魔法,能讓陳青池如此效忠。
不但是衆人好奇,就連趙振也咂舌不已,自己不過是安頓了對方夫人,值得陳青池這樣嗎。難不成,這陳青池還是個顧家的人?
想到這,趙振暗暗記着,等到回了府中,一定讓完顔靖多加留意對方的夫人,他到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一個女人,讓陳青池如此着魔。
“陳先生快快請起,唐牛兒,從開始到現在,就屬你叫喚的最兇,現在,派你去加搬張椅子過來!”
被趙振一指,唐牛的臉立刻垮了下去,他豈會不明白趙振的意思,分明就讓他去給陳青池加一個座嘛。眼看着昔日的仇人,居然蹦跶到了自己對面,還獲得議事資格,成為趙振核心隊伍中的一員,這讓他很是不忿。
若說剛才還是就事論事的話,現在可是關乎原則的問題,他甕聲甕氣的開了口:“不,俺不過去。這等奸賊,還不配坐在俺跟前,大人莫要忘了,當日驿館中那些兄弟,是怎麼死的?”
堂上,忽地有兩個人,這時候也都低垂下了頭,他們也是當初九名幸存者中的一員,十多名從蒙古大營一道走出的好漢子,就這樣,被亂箭射殺在了驿館,最後,更是被一把大火,燒的就連屍骨都不曾剩下。
等到現在,在坐當中留下來的,也僅僅有他們三個了,但就是這樣,他們也無時無刻不想替死去的兄弟報仇。眼下,唐牛兒卻是喊出了他們的心聲。
随着唐牛兒的喊出,趙振面色猛地沉了下去,早在陳青池投效進來,他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所說當初趙振曾幻想着,那幕後黑手殺之而後快,但随着他逐漸走到這個位置,趙振才發現,有時候并非快意恩仇那麼簡單。在其位,而謀其政,陳青池當時為蒙古人賣命,得知自己進城的消息,自然會下令滅口。
站在他的立場,也無可厚非。若喚作趙振自己,他隻怕會做的比陳青池還要決絕,這也是他思前想後,最終決定留下陳青池的原因。
可唐牛兒卻一根直腸子到底,每當看到陳青池的時候就喊打喊殺,這種人,放在戰場上拼殺,那絕對是一員猛将。但若讓唐牛兒制定決策,任用賢能,很有可能會弄巧成拙。因為,對方的眼裡根本揉不得沙子,很可能因此而壞了大事。
而且,眼下若隻是唐牛兒開口也就罷了,關鍵是,在場還有兩個人也跟着站了出來,隐隐抗衡趙振,還有逼迫他做出決定的意思,這是趙振萬不能容忍的。
看出了趙振的怒意,吳剛适時的站了出來,他給周圍使了個顔色,讓左右人拉住唐牛兒身後二人,而是他卻陪着笑走到唐牛兒跟前,拉着他道:“唐将軍,大人如此行事,自然有其道理。若不然,你先坐下,俺去替你搬長椅子來。”
說着,他正要動身,卻被唐牛兒一把推開,“俺說過了,誰也不許去拿。這厮,不配坐在俺跟前!”
唐牛兒多大的力氣,加上吳剛本來也沒将此事放在心上,自然沒有任何準備,結果被唐牛兒推的一個踉跄,查跌摔倒。看的原本坐在兩側的衆人,連忙上前,将他扶住。
大堂上為之一亂,與此同時,就聽到的“啪”的一聲。
隻見瓷質的茶杯,被趙振猛地摔在地上,砸的粉碎,一時間,瓷片飛濺,茶水滿地。
巨響聲令在場氣息為之一窒,衆人方才反應過來,趙振此刻是動了真火。畢竟從相識到現在,很多人都還沒見過趙振發火,此刻見他動怒,場上衆人慌忙分開,齊齊不敢吱聲。
“大人,是俺不小心,不怪唐兄弟。”
因為自己的緣故,竟然令衆人吵鬧的不可開交,吳剛慌忙抱拳。
但趙振卻直接繞開了他,而是盯着唐牛兒,後者被趙振一看,也昂然而立,絲毫不懼趙振。
見二人這樣,原本在趙振軍中就無權無勢的陳青池,更是吓得手足無措。見唐牛兒他們鐵了心要殺自己,陳青池更是吓的連連叉手道:“大人,小人就算再帥府時,也不過是區區一介幕僚,自然是當不得坐。唐将軍說的不錯……”
本以為他這番舉動,等讓唐牛兒和趙振之間緩和幾分,卻不料,唐牛兒聞言更是大怒,他一腳踹在了陳青池的腰上,将他踹倒在地,一連摔了幾個跟頭,這才鼻青臉腫的從地上爬起來。
“呸,誰要你這鳥賊的替俺說話,俺看你是巴不得,俺被大人責罵!”
唐牛兒一腳踹去,嘴上還不含糊,見他這般,就連程毅都看不下去了,他哼了一聲,“唐牛兒,還不住手!”
“俺沒錯!”
程毅說到底都是唐牛兒的老上官,當初,所以等他開口,唐牛兒的氣勢也跟着減了幾分。與此同時,他也才注意到趙振的臉上,已經陰郁的異常難看,意識到自己做的确實有些過分,唐牛兒的口氣又減弱了幾分。
“俺……俺就是看不慣這厮虛情假意,大人若要責罰,責罰便是。俺唐牛兒,認罰!但,大人休想要俺同意,此人坐在俺跟前!”
“好一個認罰,既然如此,來人!”
雖說趙振已經強忍住心中的怒意了,但是看到陳青池鼻青臉腫的模樣,趙振還是真恨不得把唐牛兒這貨吊起來一頓暴打,竟會給自己惹事!
聽他開口,大堂門外,立刻走進來兩個士兵。
這二人早就被衆人的吵鬧聲吸引,一直想伸頭進來,卻又不敢。此刻終于聽到趙振喊聲,二人方才急忙跑了進來。
随着他們的走近,趙振一指繼續昂着頭的唐牛兒,“這厮目無法紀,将其拖下去,重打二十軍棍!記住,是重打,誰若敢留情,我讓他也領二十軍棍!吳剛,你去監刑!”
聽到趙振開口,衆人齊齊色變,要知道,二十軍棍下去,足以能打掉人的大半條命,饒是唐牛兒這般皮糙肉厚,也經不住那般嚴刑。
所以,有人已經站了出來,要替唐牛兒承擔。
說話的,正是那兩個幸存之人,他二人此刻像相視一眼,下拜道:“大人,唐兄弟是一時情急,才沖撞了大人。俺們,願意替他!”
見二人發話,趙振冷笑:“替他?好,你們二人也各領十軍棍,至于唐牛兒,二十輥,一棍不得少!”
聽到執法之人變成了三個,原本跑進來的兩個士兵剛忙又出門,叫來幾個幫手,這才各自将唐牛兒人等人押到了大堂外面,院子中,已經擺下了一排條凳。
就看到幾個手持殺威棍的士兵,站成了一排,下面的唐牛兒他們,都被扒去了身上皮甲,隻剩下一件薄薄的單衣。看到這裡,吳剛遂有些不忍,但礙于趙振的軍令,他隻得輕咳一聲,道:“執行!”
“蓬蓬……”
一連串的悶響傳出,由于就在門口的院子裡,距離大堂不遠,所以堂之人也都聽的清楚,每個人的臉上,都不由的微微變色,至于陳青池的臉上更是複雜。
他本以為就算被唐牛兒欺辱,趙振也隻會幫着唐牛兒,而不會管他。畢竟他還有罪在身,更是迫不得已才投效的趙振,是以,趙振的态度應該那些士兵的态度一樣,但這一幕,卻顯然出乎他的意料。
感動于趙振的秉公執法,陳青池更是暗暗覺得,能在這般公正的明主手下效力,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棍刑持續了約半盞茶的工夫,就聽到院外叫了一聲停,才見士兵們,将已然站立不得的三人,架着托送到了大堂中央,其中,那兩個領了十棍的人此刻還好些,在士兵的攙扶下,能夠勉強站住。
至于唐牛兒就慘了,隻見他的屁股上、背上滿是血痕,有的地方,更是模糊一片,隻能由三四個士兵架着。饒是這樣,三四個士兵也大感吃力,唐牛兒死沉死沉的身子,壓的他們站都快站不住。
見狀,趙振問道:“你們可還服氣?”
“俺們服!”
二人意識疼得龇牙咧嘴,就怕趙振再給他們加上兩棍子,趕忙點頭。至于唐牛兒那裡,更是疼得有氣無力,連連哼道:“俺……俺服了。”
這還差不多,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們了!
趙振心中冷笑,繼而将目光轉到了一旁,看也不敢看唐牛兒的陳青池身上,他又道:“陳青池!”
“小人在!”
被點中姓名,陳青池身子一顫,下意識的就繃緊了四肢。他已經猜到,趙振在懲罰完唐牛兒他們後,就開對他動手了,畢竟為将者,若之罰一方,未免偏私,這是他避免不了的。
就在陳青池戰戰兢兢,準備接受趙振的軍棍時,趙振的聲音卻是一頓,過了半響才道:“正如唐牛兒所言,你非我軍将領,亦無權坐在堂上。但鑒于你之功過,便準你站在堂下旁聽,替我軍出謀劃策!”
“啊?”
陳青池心中已經在盤算着,要被趙振打多少軍棍了,誰想到,對方一開口,竟是允許他日後,旁聽大堂議事,這可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至于座椅,他才不需要呢!
驚喜之餘,陳青池連忙下拜,“謝大人!”
“哼,大人,為什麼俺們都領了軍棍,這厮卻隻是站在堂上,俺不服……哎呦……”
唐牛兒一聽就不樂意,他奮力的掙紮着,想要改變趙振的決定,但随着他一動,又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隻吸涼氣。
見他都這般了,還一口一個服不服氣,趙振心中好笑,臉上卻惡狠狠道:“直娘賊,就你娘的話多!再多言,再加二十軍棍!”
“……”
眼看趙振還要再加,唐牛兒翻了個白眼,愣是沒敢再說半個字。雖說陳青池還是獲準了進入了大堂的資格,但想到對方隻是在一旁站着,而自己還踹了對方一腳,這麼算起來,自己也不算吃虧。
想到這裡,唐牛兒也就不再說話,見在場之人再無半點異意,趙振方才清了清嗓子,朗聲下令道:“如此,便按照陳青池說的去辦,等到明日,爾等組織士兵,去城中挨家挨戶通知到位,等到明日晚上,我要看見所有士兵都有地方栖身,都有床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