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人講究一個早睡早起,尤其是夏天農忙時候,卯時剛過,百姓便已經陸續下地裡勞作,這種千年前就開始延續的作息時令,在農業社會的漫長曆程裡,幾乎從未改變過。
當然,這樣的時令,也不是每天都能夠持續的,就好比雨雪冰凍之類的惡劣天氣,再好比戰火連天的時候,百姓們都要為此做出讓步。
而今天,因為鄭州軍的連夜突襲,密縣的四方城門,此刻都緊緊關閉,别說是想要出城勞作的百姓了,就算是隻蚊子這時候也别想從壓緊的門縫中鑽過去。
與此同時,陳青池也已經派人給城中下了臨時禁令,并附上了戰事的說明,敦促所有百姓盡量都躲在家中,不要四處亂跑,免得引起混亂。
當然,其實不用陳青池說,早在四更天時,城中的許多百姓,就已經被城關上的戰鼓聲吵醒,這也包括連夜的厮殺聲,這些兵戈交戰混着傷兵慘叫的聲音,吵得許多人是提醒吊膽,睡不着覺。
一直等到天亮後,敵軍退了回去,這些熬了一夜的人,這才敢上街打探了消息,然後又匆匆躲回屋裡補起了回籠覺。
當然,也有在戰事下面忙的熱火朝天的,那就是北城軍營外面,正忙着熬粥的一幹火頭兵。
眼下敵軍退去,又怎能不好好好犒勞堅守了一夜的守軍将士們,所以陳青池在聽到北大門戰事剛剛完畢,就早早派人開始準備食材,無比第一時間給這些從前線換防回來的戰士,提供飽食。
随着這些火頭兵不斷拿長木勺在大鍋中攪拌,捏碎的肉糜混着磨得細膩的粟米,被大火一陣悶炖,此刻早已經翻騰開來,四溢的粥香,很快就聚集成一團團白色水蒸氣,蒸騰浮散在軍營的上方。
而與敵軍們大戰了一整夜的守軍士兵,這時候也早就餓的前兇貼後背了,随着一碗碗熱騰騰的肉粥和馍面餅子分發到每個人的手中,士兵幾乎連頭都擡不起頭來了,隻是一個勁埋頭吃着喝着,還不是傳出一陣陣刺溜的吮吸聲。
營外是熱氣騰騰,人聲鼎沸,再往軍營後面走,這聲音也就漸漸安靜了下來,到了最後,軍營最後面,則是靜悄悄的帥帳。
這裡,正是往日趙振着急衆人議事所在,此刻裡面亦是擠了滿滿一堂,就看到核心的一圈,落座的都是吳剛董承虎一群中高級的将領,這些人穿着磨得光亮的皮甲,一副随時要上戰場拼命的模樣,頓時讓會議的氣氛也變得凝重的幾分。
最後趕到的,正是全權保障後方供給陳青池,随着戰事告一段落,他一邊要派火頭兵開鍋造飯,一邊又要組織輔兵擡運傷員,抽調來醫藥院的郎中過來救治傷員,整個人是忙的是不可開交,唯恐在衣食保障上有什麼疏漏,讓将士們寒心了。
此番他也是剛剛囑咐好火頭營的采辦後,才急匆匆趕到了帥帳,見他進來,吳剛眼見人員都已經整齊,遂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人都已經到了,那便請這位小兄弟先傳達大将軍的軍令。”
吳剛是親軍都指揮使,場上衆人,唯有他最能代表趙振,所以,隐隐以他為核心。此刻見他開口,遂也停止了七嘴八舌的議論,将目光轉向一旁,那個因為緊張,已經口舌僵直的狄飛。
畢竟是頭一會兒見到這麼多軍中的大佬,眼下所有人将目光投注過來後,這狄飛就連說話都開始磕巴了,好在在來的路上,他也說了不知一遍,這時候稍稍平定了呼吸,便将趙振的話一字不漏的口述了出來。
其中的内容,自然和劉勇跟前時說的一樣,隻不過還多了關于人員的調配,其中趙振也提到,要以吳剛為中性,董承虎陳青池等人全權協助的臨時指揮陣營。
雖說,衆人對趙振的安排自然是不敢有什麼異義,但是在敵軍來曆一事上,似乎有頗多的口舌。
“直娘賊,除了鄭州軍,還能有誰敢明目張膽打到密縣跟前,不肯離去的。要俺看,分明就是那鄭州防禦馬伯堅搞的鬼!此人不敢趁着将軍在城裡主持的時候動手,所以等到将軍一走,就開始發動人馬過來試探了!”
“對,俺也是這麼想的,從淩晨開始,北大門處的那支兵馬共發動了三波進攻,人數大體在千餘規模,想來應該是一支先遣軍,用來試探咱們虛實的……這裡,能派出千人規模的先鋒兵馬,整個鄭州,除了馬伯堅還能有誰……就算主謀者不是他,那必定也是經過了他的首準……”
“沒錯,弟兄們,萬不能在這厮跟前,漏出半點岔子啊!他現在還不知道咱們的真正實力,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派大軍攻城,所以咱們目前以防禦為主,他隻要趕來,咱們就狠狠地打,一直拖到将軍回來,再想法子!”
衆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但很明顯,絕大多數的人觀點,都是認為這次罪魁禍首,就是那防禦使馬伯堅了。
當然,也有部分人提出了反對,首當其沖的,便是那吳剛。
隻見他等到衆人議論聲漸小後,才思索道:“不滿各位,俺身為大将軍親軍,自然收到将軍教誨也是做多。諸位可知,大将軍在時,時常在俺耳邊提到的就是馬伯堅,甚至将軍還不止一次稱贊,此人當世枭雄,言而有信。所以俺覺得,将軍這回提到的大人物,應該不會是馬伯堅,否則,他在口信中就該明言了。”
“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可是現在鄭州,除了他馬伯堅當家,還能有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而且,就算不是他,能一下抽調出這麼多兵馬,隻怕那人早已經将馬伯堅架空了,這樣一個未知的對手,隻會更難對付……”
“是啊,俺還聽說那支敵軍在攻城時,還使用了投石器械,咱們的城牆一度沒能撐住,若真的當敵軍大規模而來,很可能,在攻城器械、箭矢戰具上,都要比淩晨那一戰,更厲害數倍,咱們還能夠守的住嗎?”
見終于有人提到了淩晨時的一戰,負責北大門指揮調度的劉勇,此刻也連忙開了口,“密縣不同長葛,城牆防禦這點上,諸位完全可以放心。的确,敵軍使用了投石機這樣大型的攻城器械,但破壞的,也僅僅是城牆上方的女牆牆體而已,并沒有傷到城牆本身。再者,如今咱們有床弩在手,也能克制那種巨型器械。
之所以淩晨一戰,會打的如此艱難,實在是敵軍隐藏的過于狡詐,咱們守軍等到發現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才在迎戰時倉促了些,讓敵軍搶了先機。但即便是這樣,後半段的戰事,依舊是俺們占據了主動。敵軍看久攻不下,這才果斷采取撤退的。”
說起來,劉勇也有些慶幸,若非是那一陣警報擂鼓,也許一切就真的晚了。畢竟當時他們可都沉在夢鄉當中呢,哪還能分出一個心眼,留意外面動靜。
再說了敵軍完全是有備而來,甚至在戰事結束是,劉勇在清點戰場時才發現,這些敵軍無論是戰馬還是士兵,都做足了功課,為的就是此次夜襲。是以,就這樣一支隊伍,既有可能趁着夜色潛伏到了城牆根下面,也沒有人意識到。
也許是看出了劉勇的心生,另一邊,已經有人又開了口,“俺聽士兵說,他們是聽到鼓聲才被驚醒的,但在趕往城牆上是卻發現,上面空無一人,而守兵又早已經被殺死了,這他娘又是怎麼回事?”
“是啊,俺還聽手下部将說,是那甚底鼓神顯靈了,所以在護佑咱麼呢!”
這人話匣子剛一打開,便将周圍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還别說,被此人一提醒,在場的人也的确想起了這個在軍中廣為流傳說法。
那大意就是說,城頭的戰鼓,今日一早就突然有了靈性似得,竟然自己發出了巨響,将軍營裡的士兵紛紛吵醒,這才出來應戰,免除了一場禍端。
雖說這點言論頗為迷信,但士兵們卻找不到更好的解釋,雖也就一傳十,十傳百的在軍中風行了開來。
對此,他們這些作為上官的,也沒有強加制止,畢竟連他們也不知道,那戰鼓就是為何而響,而且随着此事越傳越開,士兵們的氣勢竟隐隐有些上漲的勢頭。
因為在這些普通人眼中,戰鼓不敲自響,警醒将士,分明就是神靈的福佑。
有了這層護佑,士兵們自然是各個信心倍增,就連打起仗來,士氣也比以前高漲了許多。
結果衆将官一看,既然士兵們更有鬥志,這分明就是好事啊,那還管别的做什麼。雖說不管不顧了,可這謠言越傳越廣泛,将官們心底也始終有疑惑埋着,眼下見了劉勇,知道是對方主持的北門戰役,便紛紛開口,想要問個究竟。
劉勇也沒料到戰鼓報警一事,竟會在不經意間弄得的滿城謠言,此刻就見他苦笑一聲,然後對一旁的副将道:“去,将周正帶上來!”
“嗳!”
那副将此刻也一臉的怪異神色,他聽了帥帳中的議論,此刻是想笑又不敢笑,隻好苦苦忍着一路小跑了出去,等到在其進來的時候,身邊還多了一個瘦小個子。
“還不過去拜見各位大人!”
那小個子不是别人,正是周正,此刻他正因為頭一次面見這麼多大人物,心中恐懼而顫顫巍巍時,突然聽到副将在一旁開口,遂整個人一個激靈,竄前幾步,然後在帥帳中央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小人周正,拜見各位大人,拜見各位大人!”
見劉勇帶來一個小個子,衆人有些不解,遂指着那個趴在地上,一個勁哆嗦的周正問道:“老劉,怎麼回事,俺問你鼓神的事情,你将他帶來做什麼,難不成,他也知道鼓神的事?”
“是啊,快說說,别跟俺們打啞謎了,眼看敵軍大部馬上就要到了,俺們還趕着回去守門呢……”
衆将官越是不耐,劉勇此刻就越是覺得好笑,眼看着将所有人都吊足了胃口,才聽他悠悠道:“怎麼的,你們剛才不還口口聲聲說要見識鼓神的嗎,俺現在将人都帶到跟前來了,你們為何又急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