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正在為自己得到一座城心内狂跳不已,朱軍師接下來的話差點讓孫一跪了。
朱軍師手搖羽扇,慢條斯理地說道:“二奶奶不光能繼承美岱召,其實這大闆升附近的百姓也是歸二奶奶所有的。”
朱軍師羽扇在空中劃一個大圈,“不光是大闆升,整個土默特西哨的台吉在五年前死的死逃的逃,要論起血脈遠近,整個西哨都是二奶奶的。”
孫一眼睛瞪得象雞蛋,直勾勾地看向琪琪格。
這小毛丫頭,居然是個大富婆!
朱軍師建議:“力德爾爺,西哨的百姓習慣了服從紅娘子管理,不如趁着今天人多,讓二奶奶宣布把整個西哨全收了!”
孫一被這個計劃吓了一跳,不由問道:“可是,要是逃跑的台吉以後會來索要部衆怎麼辦?”
朱軍師一撇嘴,不滿地對孫一抱怨:“爺怎麼變得這麼迂腐!”
“那些台吉丢下自己的部衆跑了,就好像丢下了自家的一錠銀子,沒主的銀子,自然是誰撿到就歸誰。那些台吉要是日後回來索要以前的銀子,先問問我們聯軍手裡的刀槍答不答應!”
好一個朱軍師,占理的時候據理力争,不占理的時候則蠻不講理,頗有先人朱重八的流氓遺風。
孫一暗暗點頭。朱軍師稱職!聯軍惡戰在即,就得如此這般快刀斬亂麻。
其實短短一天的時間裡,孫一已經深深感受出大闆升和其它地方不同。
理論上大闆升漢人居多,可是實際上你根本分不出大闆升裡誰是漢人、誰是蒙古人。
所有人都是草原打扮,男人的發型都是額頭前面和兩側鬓角三撮毛,一開口都是互相稱呼蒙古名字。蒙語和漢語在這裡通用,人人都會雙語。如果硬要區分,隻能粗略地分為定居的百姓、駐牧的百姓、遊牧和半遊牧的百姓。
中原的一些風俗在這裡根深蒂固。比如草原上傳統的蒙古家族都是兄長分家另過,小兒子守家繼承父母财産,而土默特的順義王則是雷打不動的長子繼承制,和中原一模一樣。
蒙古的許多傳統同樣源遠流長,比如收繼寡婦的風俗、婦女有個人财産的傳統,百姓以黃金家族為首領的習慣。
簡言之,大闆升、西哨地區乃至整個大明金國土默特地區,多年以來已經混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化。
要想在這裡推行類似狼山川和九原郡的制度,反倒是借助黃金家族的家長威望自上而下更容易施行。
孫一毅然同意,讓琪琪格“繼承”所有西哨的土地和人民!
琪琪格直擺手,“一哥,我可不會管理西哨這麼多的人,我也不想被拴在這裡,我要跟在你身邊。”
孫一把琪琪格攬在懷裡,安慰道:“丫頭,不用你管。以後不許西哨的人民偷懶,讓他們學會自己管理自己!”
琪琪格這才點頭同意。
朱軍師立刻招呼來餘勝之簡短安排一番,請孫一塔布囊和琪琪格雅布海上馬巡視百姓。
莫日根老人暗中擦一把激動的眼淚,親手為琪琪格解下腰帶,将琪琪格扶上馬。
琪琪格和孫一雙馬并排,孫一故意落後琪琪格半個馬頭。悶蛋和小諾爾布一左一右緊随其後。四匹馬緩緩地沿着外圍聚攏的黑壓壓的百姓行進。
朱軍師、餘勝之、朱軍師的衛兵、莫日根的幫手在四匹馬四周大聲宣布:
“大金國複國!”
“雅布海全盤接管西哨人民!”
“大金國全面實行天憲人權!”
“人人有權活下去!”
“人人有權逃跑!”
“塔布囊傳谕:雅布海年幼,西哨人民實行自治!”
“大金國、大鐵國、九原國聯合抵抗滿洲國入侵!”
“大闆升的鄉親們,有力出力、有糧出糧,提刀上馬,保家衛國!”
“大闆升的鄉親們,支持塔布囊和雅布海入住祖産福化城,佛祖保佑我們打退東達子!”
專業人士就是專業,朱軍師拟定的幾條口号一出,大闆升的百姓立刻沸騰了。趕來同聯軍對抗的百姓轉身就要報名參加聯軍。
……
再說美岱召的城牆上,喇嘛們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堅守美岱召、是否要接受聯軍的條件。
一位年長的喇嘛提議:“佛祖保佑,堅守美岱召,勝利必将屬于我們!”
薩囊台吉暗暗歎氣。
别人不明白,薩囊心裡明鏡一般,單憑城下如狼似虎的步兵,具有鬼神之力的“小男孩”和“胖子”,美岱召絕不可能守得住。
一位年輕的喇嘛言道:“塔布囊的’小男孩’和’胖子’一定是施了邪術,囚禁了小男孩和胖子的冤魂才有如此威力,我們斷然不能同這樣的邪門歪道妥協。”
一名喇嘛呆呆地望着城下來回調度的三營自言自語:“塔布囊的隊伍裡’小男孩’和’胖子’可不少呢!”
一名喇嘛一直未開口,這時突然開言向薩囊台吉詢問:“薩囊,這些人裡就隻有你打過仗,以你之見,美岱召能守多久?”
黃教中等級森嚴,按規矩,喇嘛之間的讨論薩囊台吉不能擅自插嘴。
雖然百姓把黃教裡的僧人都尊為喇嘛,但在黃教内部,喇嘛卻是專指“導師”級别的人物。一個諾大的寺廟,嚴格意義上的喇嘛并沒有幾個,其他人都是“學僧”。薩囊台吉以俗家身份在美岱召研習佛法,頂多算個“格聶”,即漢語的“居士”。
薩囊擡眼,問話的是厄木齊喇嘛。
厄木齊喇嘛又叫醫生喇嘛,是黃教中專攻醫藥學獲得“曼然巴格西”學位的喇嘛。
黃教的“學僧”要成為“喇嘛”,要經過層層的修學和考試得到“格西”學位。”格西”中又有不同級别,諸如“拉然巴“、“措然巴“、“林賽巴“、“多然巴“、“阿然巴“、“噶然巴“、“曼然巴“等等。
“曼然巴格西”涉及的醫學知識極為廣泛深入,而且還要經常在野外采藥實踐,修習“曼然巴格西”需要很長時間,但是一旦得到“曼然巴格西”學位就很受人尊重。
薩囊台吉苦笑一下,向醫生喇嘛伸出一個手指。
“才一個月?”,醫生喇嘛有些吃驚。
薩囊台吉搖頭。
“難道是一天?”,醫生喇嘛不可置信。
薩囊開口:“一個時辰,頂多一個時辰。”
議論紛紛的衆喇嘛一下子鴉雀無聲。
薩囊道:“我雖然不知道塔布囊的小男孩和胖子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我知道這兩種東西無論多少僧兵們都無力抵抗。要是用這兩種東西攻打城門,木頭城門就脆弱得象紙糊的一樣。”
醫生喇嘛進一步詢問,“薩囊,以你之見,我們應該怎麼辦?”
薩囊爽快地回答:“答應塔布囊的條件!”
此話一出,研習經文出身的幾位喇嘛立刻反對:
“和塔布囊拼了!”
“舍身取義,立地成佛!”
“舍我肉身,拯救小男孩和胖子的冤魂!”
衆喇嘛當然不知道,小男孩(Littleboy)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美國在日本廣島投擲的首枚原子彈的代号。
胖子(Fatman)是三天後是美國在日本長崎投擲的第二顆原子彈的代号。
在孫一看來,一斤鐵雷和五斤鐵雷就是類似當年原子彈一般的武器,可惜這幫書呆子喇嘛不識貨。
突然,城下塔布囊和雅布海騎馬巡視百姓,所到之處百姓歡呼聲大作。
美岱召喇嘛召集來的幫手,都成了塔布囊的擁護者。
一名聯軍士卒騎馬奔到城樓前高聲通報:
“喇嘛們聽了,美岱召是琪琪格雅布海的私家财産,限你們一個時辰之内打開城門迎接塔布囊和雅布海入城!這是最後通牒!”
士卒連喊三遍揚長而去。
醫生喇嘛到美岱召的時間不久,連忙詢問薩囊這是怎麼回事。
薩囊平靜地回答:“人家說得沒錯,美岱召确實是雅布海的私人财産。”
一名主張堅守的喇嘛激憤不已,高聲反駁:“紅娘子已經把美岱召獻給了佛祖,雅布海沒有權利收回去!”
薩囊非常不滿這名喇嘛的胡攪蠻纏,說到底薩囊也是台吉,和琪琪格是一家人。
薩囊冷冷地回道:“泰和門的石匾寫的清清楚楚,紅娘子誓願虔誠敬賴三寶選擇吉地寶豐山起蓋靈覺寺泰和門,哪裡說過要把整座城獻給佛祖?紅娘子至死都住在美岱召,什麼時候紅娘子的美岱召成了别人家的?”
喇嘛們一下子沒了說辭。
一轉眼間,如果喇嘛們不打開城門,就成了搶占人家财的強盜。
可是一旦打開城門,就得任由别人揉搓。
在喇嘛們糾結的時候,三營幾名萬人敵手不緊不慢地在城門洞裡出出進進。
有喇嘛伸長脖子使勁觀察,然後安慰大家:“沒事沒事,不是小男孩,也不是胖子,下面的士卒就是向城門洞裡放了幾個布口袋而已。”
萬人敵手倒退着放開輪軸上的銅導線,一直撤到遠遠的安全距離。
喇嘛們哪裡知道,萬人敵手已經在城門洞裡安置了幾個大号的炸藥包,并且連上了電起爆裝置。爆破一個木頭門而已,還用不上寶貴的鐵雷。
忙完這一切,萬人敵手在城門前高高豎起一根木頭杆子,比比畫畫地在杆子下的一個角度插上一面小旗。
衆喇嘛一下子臉全白了。
誰都明白,那是日晷。
一旦木頭杆子的影子到達小旗的位置,聯軍給美岱召的時間就到頭了。
喇嘛們頓時分成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降,各持己見,争論不休。
時間一分一分流逝,杆子的影子一寸一寸接近小旗。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孫一和琪琪格已經結束了巡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城上城下所有人屏住呼吸,盯住那個簡易的不能再簡易的日晷。
眼見着日晷影子正正地落到小旗之上。
美岱召方圓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