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和琪琪格二人拾級而上步入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坐北朝南,面闊三間,重檐歇山頂,漢式建築風格,藏式裝修風格。大殿由南向北一共三重,第一重一層屋檐,第二重兩層屋檐,第三重三層屋檐,一重更比一重高,一重更比一重雄偉。
一入殿内,滿牆都是鮮豔的壁畫,自腰線一直畫到天花闆。
美岱召因為這些壁畫在後世被譽為壁畫博物館。後世孫一參觀的時候,為了保護文物殿内隻有豆大的一盞燈,趴到牆上一米遠都看不清壁畫的内容。現在大殿内陽光明媚,壁畫一覽無餘,孫一仰着脖子轉着圈看了個夠。
第一重、第二重現在是僧人的經堂。步入第三重大殿,迎面一尊鑲滿寶石的銀質彌勒佛像。寶相莊嚴,熠熠生輝。
孫一點燃三支香,奉獻給彌勒佛。
後世孫一來美岱召參觀的時候沒有這尊銀佛。
據說這尊銀佛在1966年的大革命中被人敲碎了,最後銀子不知所終。大雄寶殿那時被改作戰備糧庫,堆積如山的糧食保護了壁畫免遭劫難。
穿過大雄寶殿,夫妻二人拾級而下,第四重建築居然是一座财神廟!
看來阿勒坦汗也喜歡财神,孫一畢恭畢敬點燃三炷香,高高地燒給财神爺。轉身叮囑琪琪格趕緊上香,這位爺千萬不能得罪。
孫一印象中後世的美岱召好像沒有這座财神廟。
财神廟向北,迎面第五重建築是一座全漢式風格的歇山式三層樓,面闊三間,廊柱環繞,屋頂是綠色的琉璃瓦。
據說這些琉璃瓦是明朝皇帝特批給阿勒坦汗的,不算僭越。
這座三層樓的琉璃殿,就是阿勒坦汗接受朝拜的地方。
孫一吩咐悶蛋,一會兒鄉親們的代表來了,大家就在琉璃樓議事。
孫一印象中後世的時候這裡左右兩側應該有兩個配殿,一側是十八羅漢,一側是觀音菩薩。現在則完全沒有。
再向北,中軸線上的第六重建築是阿勒坦汗的寝宮。
阿勒坦汗寝宮之後,第七重建築是東西一字排開的幾座獨立院落,這是阿勒坦汗家人居住的地方。中軸線上的院落是阿勒坦汗的後花園。
帶路的學僧一臉的為難,“塔布囊,這座院子是黃教密宗要地。能不能就不看了?”
孫一剛要開口,琪琪格搶先回答:“我家的後花園,我當然要看!”
孫一連忙打岔,“我記得那邊有一座八角亭,咱們去那裡轉轉。”
二人信步轉到美岱召西側,西側園子中央的确是一座八角亭。八角亭北面的院落被喇嘛們改為藏經閣。
藏經閣裡滿是梵文和蒙文的書籍,孫一随便翻了翻,狗看星星一片白,什麼也看不懂。
孫一突然問帶路的學僧:“你們這裡有沒有掃地的老僧?”
學僧一臉茫然:“掃地的活都是年輕的學僧幹,為什麼要老僧人幹?”
孫一打個哈哈,“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穿過八角亭,是南北排列的五重大院子,一些僧人正忙碌着搬運行李。
學僧介紹這幾重大院子是當年阿勒坦汗的大臣辦公的地方。
孫一記得後世沒有這些大院子。
由北向南回到美岱召南牆,再折向東,美岱召東南角是三重平房,原來作為倉庫用途,現在大部分空着。
三營長李廣已經将全部僧兵繳械,正安排三營入住平房接防美岱召。
沿三營駐地向北,大雄寶殿的東北方,是一座帶圍廊立柱的重檐歇山頂的大建築。面闊五間,進深五間,正門在南側,進去之後内堂面積卻隻有三間,沒有窗戶。
孫一好奇地敲打牆壁,從理論上計算,這間建築的牆壁應當有一間房的厚度,說不定是什麼密室暗道。
牆壁上也是後世珍貴的壁畫,在後世是根本碰不得的。據說壁畫中蒙古服飾人物像就是阿勒坦汗及三娘子。
房間内有一座三尺高的檀香木塔。這座木塔在後世在1966年的大革命中被拆除,拆除時發現塔下有地宮!
地宮内藏有人骨灰一包,木梳三把,念珠六挂,三角形鍍銀藥盒一個,鑽石耳附兩副。
孫一暗暗琢磨,是不是找個時間來探查一下地宮?也許可以發現什麼秘密?
帶路的學僧介紹,這是三娘子的靈堂,又叫太後廟。民間傳說三娘子是昭君娘娘轉世,黃教則認定三娘子是多羅菩薩的化身,總歸三娘子是一位下凡的神仙。
孫一立刻打消了探查地宮的想法,因為這麼做一定會引起衆怒。
孫一和琪琪格為三娘子上了香,沿着一條幽靜的小路向北來到美岱召東北角一處小小的院落。
推門進院,院子裡沒人居住,但是打掃得幹幹淨淨。主房是二層小樓,東西兩側各有配房,房後映襯的就是巍巍的大青山,房前是一片綠葉紅花。
孫一一見就滿心喜歡,不由得對琪琪格說道:“咱就住這兒!咱倆住二樓,一樓當客廳,西配房歸悶蛋住,東配房當書房用。”
同行的學僧動動嘴唇,想提醒塔布囊這是當年大海喇嘛住過的院子,是黃教的聖地。
話還沒出口,琪琪格已經推門進屋收拾房間。
學僧連忙把話咽下去。
悶蛋安排護士登上城牆的東北角樓,居高臨下承擔防護任務。
朱軍師在美岱召西北側“占”了一處院落,請達海博士和自己同住,又為莫日根挑了一處院落讓老人養病。
收拾停當,百姓代表已經齊聚琉璃殿。代表們都很興奮,能在皇上才能用的琉璃瓦下議事,這是何等的榮耀!
代表們聽說塔布囊給彌勒佛上香,給财神爺上香,還給三娘子上香,頓時覺得塔布囊不僅神通廣大,還是個好人。
孫一、琪琪格、朱軍師、莫日根幾位首領來到琉璃殿,百姓們禁不住又要磕頭,被幾位首領強令禁止。
孫一有了在九原的經驗,先和百姓們拉拉家常。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大闆升的百姓春夏種地,秋冬打獵,還從事駐牧、半遊牧和各種手工業,行業五花八門。
大闆升的百姓祖上從明朝逃來草原,有白蓮教徒、有明朝的邊軍、有逃難的百姓。
百姓的祖先發現這裡輕松好過,便以達子自居,紮下根來。他們他們有一個專門的稱呼——漢夷。
漢夷為阿勒坦汗提供糧食蔬菜、弓箭器具,也随同阿勒坦汗出征。
老人們回憶,聽他們的老人說,那時金國和明國關系很緊張。
阿勒坦汗意識到金國不可能征服明國,便屢屢向明朝要求講和互市。
可惜明國的嘉靖皇帝是個倔種,每每殺死阿勒坦汗的使者。
阿勒坦汗便發兵報複,嘉靖皇帝就發兵反報複。金兵深入明境搶掠人口,明軍趁金國空虛屠戮婦孺。
那時年年打仗,兩國百姓們早就厭煩了這種無休無止的無意義的相互放血。
明國在邊牆之外的草地上建有孤零零的“火路墩”。雙方打仗的時候,漢夷圍困火路墩裡的漢人,但是并不真的往死裡困。隻要漢人拿出銀兩,就可以向火路墩外的漢夷買水買柴。
雙方不打仗的時候,雙方還經常交換工作。漢夷替漢人上火路墩“警戒瞭望”,漢人替漢夷在草原上“放風放牧”。
雙方偵查敵情的時候更有意思,都是直接詢問對方。有這麼一個小故事,說是漢夷和漢人隔着火路墩說話。
漢夷問:“我是小十王、濟農、俺答差來邊上偵查,你們牆裡車牛晝夜不斷做甚麼?”
漢人回答:“總制調齊千萬人馬,攢運糧草夠用要搜套打你們。”
漢夷勸說:“套内多多達子有哩,打不得,打不得。”
漢夷又說:“我原是韋州人,和你交換一張弓,作為憑信回去交差。”
漢人問:“你是韋州人,為什麼不投降?”
漢夷回答:“韋州難過,草地自在好過,我不投降。”
漢夷遞上自己的弓,漢人在上面接住,卻不交出自己的弓。雙方僵持,漢夷無奈,隻能放手,于是漢人繳獲漢夷一張弓。
這個故事說明,漢夷同漢人交換情報一定要小心上當受騙。
衆人哈哈大笑,氣氛頓時放松。
百姓們稱,最早的時候,阿勒坦汗任命白蓮教首領趙全管理漢夷百姓。趙全建土城,大門上書“石青門化府”,二門上書“威振華夷”,趙全任“把都兒漢”,以《大明律》約束漢夷。
到“隆慶議和”的時候,趙全手下有大闆升十二,小闆升三十二,大者八九百人,小者六七百人。
作為大金國腹地的福化城,其附近的大闆升多達八個。
“隆慶議和”之後,明國正式承認了漢夷的夷人身份,要求雙方嚴守邊防,禁絕雙方人民交通,然并卵。“但聞闆升人常入邊,或打牲,或買賣,久住邊堡,刁奪物件生事,都是漢人……我這裡人亦有生事的,出邊外私趕達子牛羊馬匹,我亦不能防。”
後來紅娘子管理西哨,不再區别漢夷真夷,統一以《阿勒坦法典》約束。
越來越多的真夷搬來闆升定居,同時漢夷走去草原放牧的也不在少數,漢夷真夷夾雜不清。幾十年間八大闆升繁衍生息,原來的闆升界限變得模糊不清,變為一個以美岱召為中心的大的村落和集市群。
這次大闆升的百姓依然以當年的八大闆升為界,推舉出鄉老“參見”塔布囊和雅布海。
鄉老懇請塔布囊和雅布海,不必再區分真夷漢夷。當年趙全治下,漢夷真夷之間還有隔閡,紅娘子之後大家一視同仁,不分彼此。百姓願在琪琪格雅布海的統治下,齊心協力聯合鐵國、九原國擊退滿洲大軍。
孫一表示尊重百姓的意見,不會去做費力不讨好的傻事。重申琪琪格年幼,百姓要學會自治。當務之急,卻是大闆升的百姓要立刻組織起來自保。
大闆升城就以當年的八大闆升為界,推舉出臨時負責的“宰生”,緊急組建各闆升民兵,推舉出民兵的臨時負責人。
明日午時,各闆升宰生和民兵負責人同聯軍軍事首領在琉璃殿召開軍事專門會議。
孫一話鋒一轉:“草原騎兵來保衛大闆升的定居百姓,大闆升的百姓要保證左右翼騎兵的糧草,不能讓人馬餓肚子。”
百姓代表羞愧地回答:“以前是聽信了美岱召喇嘛的鬼話,以為聯軍隻許拜白老人不許拜彌勒佛。”
孫一拿出自己的背包,請百姓幫忙仿制,說三營急用。
一名代表是毛毛匠出身,将孫一的背包調過來調過去看了好幾遍,表示以牛羊皮仿制,除了那種神奇的一拉就鎖再一拉就開的鍊子,其它都不難。
孫一道:“可以不用拉鍊,改成紐袢。背包的個頭也可以小一些。”
毛毛匠代表道:“那容易!塔布囊的背囊借我一天我就能出樣子,定了樣子我立刻安排婆姨們趕工。”
孫一說道:“到時候不白讓婆姨們趕工,聯軍會出錢購買背囊。這種背囊很實用,你們還可以拿到市場上去賣。”
“這如何使得!”,毛毛匠代表抗議道,“塔布囊傳我們一門吃飯的手藝,我們保家衛國給軍隊做背囊,怎麼還能要錢!”
“使得,使得。”孫一回答道,“三營是聯邦的軍隊,三營的軍費是三國共攤的。你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