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努爾哈赤已經去世,現在的愛新國汗是他的第八子阿巴海。
關于阿巴海的傳聞滿天飛,又有孫定遼提供的内幕消息,不知道真假。賈道士收集這些消息的時候興緻勃勃,越隐私的越刺激的賈道士越感興趣。但是分析這些消息的時候,賈道士把傳聞中的評論、猜測、因果統統去掉,隻留下事實部分,然後隻用用常理去推演。
按照賈道士的說法,這個阿巴海做事天馬行空,無拘無束。
翻譯成孫一的理解,就是阿巴海是個典型的實用主義者,怎麼對他有利怎麼辦。
努爾哈赤晚年已經不理朝政,凡事按照四貝勒輪值、八王議政的制度運行地非常好。
努爾哈赤曾明确的告訴八王,繼任的新汗不用選能力強的,能力強的人容易逆天行事;再說一個人能力再強,能強得過八個人嗎?繼任的新汗要選一個能聽取别人意見的人,如果新汗不聽勸,八王就把他強行換下。
努爾哈赤和最小的兒子朵朵同掌正黃旗,早早留下遺言,他死後,他那部分的牛錄由小兒子朵朵繼承。
種種布置,努爾哈赤的意思就是讓年幼柔弱的小寶貝朵朵繼承汗位,作為金國的象征而不是實權人物。
努爾哈赤認為自己留下了一個穩固的制度。他的兒子們自然會領會他的意圖,即使不領會,他設計的完美制度也會強行引導兒子們執行自己的意願。所以努爾哈赤并不需要象别的君王那樣明确指定太子,他臨終前親切接見了兒子們和大妃,放心地走了。
努爾哈赤走了不到幾個時辰,四大貝勒中能力最強的阿巴海就開始逆天行事。
阿濟格、朵兒紅、朵朵三兄弟的牛錄最多,如果朵朵再繼承汗位,大兒子們都擔心有朝一日這三個小兄弟會對自己不利。阿巴海聯合大兒子們逼死三兄弟的生母,由大兒子們“照顧”朵兒紅和朵朵兩個幼弟的生活,等于奪掉了朵兒紅和朵朵繼承汗位的可能。
努爾哈赤的大兒子們當中最有可能繼承汗位的無非就是四大貝勒。阿敏是堂兄弟,血緣上同其它人遠了一層,不可能被推舉成汗。二子大貝勒代善被努爾哈赤廢過太子之位、屬于犯過錯誤的人,也不可能繼承汗位。同八子阿巴海競争的隻剩下五子莽古爾泰。
八子阿巴海理智地聯合了大貝勒代善,由大貝勒提名自己繼承汗位。阿巴海指天畫地賭咒自己會全力打造一個上下仁愛的和諧家庭,同衆弟兄們連發五份誓言。這樣,努爾哈赤生前明确指出的不能繼承汗位的能力最強的人,順利地逆天成功了。
阿巴海繼位以後,先是奪取鑲白旗交給自己的兒子豪格,然後編制不歸屬八旗的左右翼蒙古二旗,連同自己的正白旗,阿巴海能控制的兵力迅速達到四個旗。
阿巴海開科舉選拔官僚。利用這些官僚,阿巴海直接繞過八旗旗主任免八旗官員。
阿巴海慷慨地提拔聽話的小弟和子侄加入到貝勒的行列裡來,用這些小字輩去抗衡老一輩,尤其是去修理自己的盟友大貝勒代善。弄得大貝勒三天兩頭的被批判和自我批判,成了一個隻求自保的擺設。
阿巴海成功地分化了八旗集會,把八旗集會變成了自己的帳前的一條狗。他讓咬誰就咬誰,讓咬幾口咬幾口。
阿敏就是被放狗咬死的。
崇祯三年,愛新國破長城入關直接攻打北京,攻占了永平、灤州、遷安、遵化四城。軍事天才阿巴海突發奇想,要在關内長久地占據這四座城,給了阿敏五千兵,讓阿敏去守城。第二年大明朝孫承宗拉着紅夷大炮來反攻,阿敏不敵,屠城之後棄守。
阿巴海開大會給阿敏算總賬,定下阿敏十六條罪狀,把阿敏一撸到底囚禁起來。因為阿巴海發過誓,旗主犯錯不能沒收牛錄,隻能交給旗主的後人,阿敏的牛錄被轉交給比較聽話的阿敏六子吉爾哈朗。
即使是軍事外行賈道士也能看得出來,阿敏在阿巴海派他在長城以内固守城池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完蛋了。阿敏作為一個堂兄,在努爾哈赤的兒子們眼裡算是一個外人,隻能默默接受這個結局。
崇祯四年,愛新國兵圍大淩河河城,阿巴海故技重施。阿巴海令正藍旗莽兒古泰守大淩河城南,換句話說,把正藍旗擺在大淩河與明朝援軍之間。
愛新國擊潰明朝援軍後,繼續圍城期間莽兒古泰禀告正藍旗損失慘重。
阿巴海“不經意地偶然間”說:“聽說你們正藍旗總是延誤軍令。”
莽兒古泰怒道:“哪有這回事!”
阿巴海道:“如果是有人誣告,當然辦他誣陷;如果屬實,你們正藍旗難逃其罪!”
說罷阿巴海起身就要騎馬離去。
莽兒古泰急眼了,質問道:“你為什麼單單要為難我?是不是想做掉我?“
莽兒古泰手扶佩刀,頻頻眼瞅阿巴海。
可能瞅人自古在東北就是大罪。不加阻止的話接下來的劇情一定是“你瞅啥?”,“瞅你咋的?”。
于是莽兒古泰的胞弟德格雷連忙呵斥哥哥,并拳擊莽古爾泰。
莽古爾泰更怒了,抽刀出鞘,左右揮舞。
結果就是阿巴海組織人給莽古爾泰開會。定下莽古爾泰大不敬的罪過,奪去莽古爾泰大貝勒王位,降為小貝勒,奪五個牛錄,罰銀萬兩,罰盔甲、罰馬。
賈道士點評,按照努爾哈赤的汗喻和阿巴海繼位時的誓言,八王是有權力廢除掉不聽話的汗王的,多瞅幾眼何來大不敬之說?
隻是這時阿巴海羽翼已豐,全然無所顧忌,想要收拾哪個就能收拾哪個。
如此一來,原來的三大貝勒隻剩下一個二子代善作為傀儡,任憑阿巴海揉來搓去。
阿巴海這時把大淩河降兵編入漢軍,進一步壯大自己的軍事實力。八旗中,唯一能對他有威脅的就隻有阿濟格、朵兒紅、朵朵三兄弟了。
朵兒紅被擒,阿巴海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阿巴海收拾衆兄弟,還礙于誓言和先父遺言,無論如何不能處死弟兄,最多隻能囚禁。
這次如果能借聯軍之手整死朵兒紅,阿巴海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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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與情節無關,不感興趣的讀者可跳過)
共和國的死亡
如果說公元前的周召共和是中國曆史上的第一個共和國,那麼兩千五百年後的努爾哈赤的八旗議政就是中國曆史上第二個共和國。
第一共和國存在了十四年。
以皇太極稱帝作為标志的話,第二共和國存在大約也是十幾年。
為什麼這些共和國都這麼短命?
努爾哈赤的汗喻裡關于共和制度的規定不可謂不周到,皇太極繼位時的五份誓言不可為不莊重。這些都是第二共和國的憲法。有了憲法為何還不行?
讓我們看看《清太宗實錄》中記錄的皇太極的這五份誓言。
第一份衆兄弟的誓詞:
“皇天後土,既我父為君,今父汗已崩,國無主,諸兄弟子侄共議皇太極承父基業,祈天地垂,俾皇太極壽命延長,國祚昌誓。”
第二份是皇太極的誓詞:
“皇太極謹告于皇天後土,今兄弟子侄共推我為君,我若不敬兄長,不愛子弟,不行正道,明知非義之事而故為之,兄弟子侄微有過失,遂削奪父汗所予之人民,或貶或殺,天地鑒譴,奪予壽命。予若敬兄長,愛子弟,行正道,天地我,壽命延長。或有不知誤行之事,亦乞天鑒之。”
第三份誓詞是三大貝勒率諸貝勒對汗的盟誓,誓詞為:
“帶善、阿敏、莽古兒泰三大貝勒,與衆貝子等,亦誓曰:我等與阿布太、得格壘、迹兒哈朗、阿吉格、多裡洪、多躲、都都、姚托、芍托、查哈量、和格,謹告于皇天後土,我等兄弟子侄,共擁戴皇太極承父汗基業,或有包藏禍心,欲加謀害者,天地鑒罪,速奪壽命,事洩死于皇太極之手。若我等忠心事君,或有微過,即奪先汗所予之人民,或廢或殺,天地鑒察。”
第四份誓詞是兄長,即三大貝勒對汗的誓言:
“帶善、阿敏,莽古兒泰雲:’我三人若不訓子弟,縱其恣肆,殃及其身。吾等善待子弟,而子弟藐其父兄,媚君希寵,不行善道者,天地鑒察,速奪壽命。如能守盟誓,盡忠良,天地保,子孫昌盛,壽命延長。”
第五份是弟弟們和小輩的誓言:
“阿布太、得格壘、迹兒哈朗,阿吉格、多裡洪、多躲、都都、姚托、芍托、查哈量、和格衆貝勒亦誓曰:吾等若背父兄而陰媚乎上,行讒間于汗、貝勒之間,天地見罪,奪其紀算。若一心為國,不懷邪曲,克盡忠道,天地鑒,壽命延長。”
至此,可以看出監督這一共和制度順利實施的是“天地”,也就是說沒有監督。
不過,即便沒有“天地”的監督和參與,難道八旗諸王自己的軍事實力就不能保證這一共和制度嗎?
應該說,皇太極太有能力了,太強了,以一人之力,搞掉了所有對手。
事實上,皇太極發誓的第一天就有兄弟不滿。在第四份兄長的誓言中,皇太極不僅去掉了努爾哈赤的第三、第四、第六這三個庶出的兄長,還把比自己大三歲的第七子阿巴泰去掉了。在第五份弟弟們和小輩的誓言中阿巴泰排第一個。
阿巴泰在皇太極繼位後馬上就撂挑子不幹了:
《清太宗實錄》載:
“先是丙寅年九月上即位,大宴畢,各回府。阿布太貝勒曰:‘揚古裡額夫、打喇漢額夫,汝二人為我奏上,今後我不出矣。若出兵,我披甲便行,若出獵,我佩弓矢便行。預宴時,令吾與諸弟侄同坐,不勝慚愧。先汗在日,恩格得裡額夫弟兄來時,令吾與四大貝勒一樣摟見,吐舍兔額夫來時,亦曾與四大貝勒一樣摟見。’二人遂奏聞。上謂揚古裡額夫、打喇漢曰:‘爾為何不以言勸他,辄來告我。’遂令回。”
《清太宗實錄》又載:
天聰元年十二月初八日,蒙古昂空都棱來,皇太極設宴款待,阿巴泰又整事,他令副将那木泰上奏說:“此宴我必不去,我無皮襖,汗所賜皮襖,俱拆毀與吾二子矣。若赴宴,令吾列于小貝勒行,見外國人,甯不慚愧。蒙古明安貝勒、巴格貝勒反坐于吾之上,我如何去赴宴。”
象阿巴泰這樣消極反對皇太極的事,以及象日後莽兒古泰那樣主動反對皇太極的事總有發生,但是皇太極都能最終化解,隻能說明一點:隻有七八個人的寡頭共和根本靠不住。
隻要強人一出,其它寡頭立時灰飛煙滅。
努爾哈赤有言:“夫繼父為國君者,毋令力強者為君。倘以力強者為國君,恐尚力恣縱而獲罪於天!”
這件事努爾哈赤看得清清楚楚,想的明明白白。
但是這個強人在努爾哈赤這個更強的強人面前表現得中規中矩仁義孝順。
有詩歎曰: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僞有誰知。”
強人之所以是強人,就在于他可以表現得很強,也可以表現得不強,讓你發現不了、逃避不掉。
所以,簡單的邏輯就可以推導出,強人避免不了。
共和制度最大的敵人就是産生強人的精英制度。隻在小範圍的精英内部實行共和,依靠小範圍的精英維持共和,就是一個曆史的笑話。
共和制度想要穩定,就必須實打實擴大參與的人數,靠人數分權,靠人數抑制個别能逆天的強人。
假使努爾哈赤把他規劃的八旗集會議政制度擴大到八百八旗精英參與,那便大金國會猶如英國貴族議會一般穩定幾百年。
假使努爾哈赤把他規劃的八旗議政制度擴大到八萬八旗将士參與,那便大金國會猶如古羅馬自由民議會一般會稱雄區域幾百年。
假使努爾哈赤把他規劃的八旗議政制度擴大到關外所有的奴隸、文盲和笨蛋,那大金國便可以猶如警察一般對全世界指手畫腳,想收拾誰就能收拾誰,想怎麼收拾就能怎麼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