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威嚴道:“丫頭,跪下!”
女兒趕忙跪在地上。
婦人問道:“在這個世界上,誰有恩于你?”
“母親和師父。”
“恩從何來?”
“母親生我,養我,沒有母親,便沒有女兒。此恩重于泰山;師父教我武功和做人的道理,沒有師父,女兒形同混沌。此恩如同再造。”
“那麼,你将如何報答你的恩人呢?”
“聽母親和師父的話,了卻你們的的一切心願。”
“好!”獨狼鈍喝一聲,一手拍在桌面上:“你已學成武藝,今後可以用自己的名号行走江湖了。行謝師禮吧。”
女兒斟滿一杯茶,退到三步開外,跪下,雙手将茶碗舉過頭頂,又是膝行而前,将茶獻給獨狼:“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三拜。徒兒今後當執師徒之禮,若做出欺師滅祖,以及一切有損師門之事,敬請師父按門規行事,徒兒并無怨言。”
獨狼接過茶,一傾而盡道:“師父贈你名号為黑蠍子。有道是,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記住,名号就是你的前程,你的生命!”
“弟子謹記!”黑蠍子朗聲答道。
行禮完畢,她并不起身,仍跪在那裡。
獨狼命她起來,她卻道:“我要知道你們的最大心願是什麼,我将為了卻這些心願萬死不辭!”
獨狼目視婦人,婦人從懷中掏出一隻縫合了的荷包:“找着那個大腿上長着紅痧胎記的惡人,他是駝商,拆開荷包,讓他看了裡面的東西,然後,殺死他,毫不留情地殺死他!記住,在沒有找到惡人前,絕對不可拆看荷包,否則,你将永遠見不到你的父親,也将永遠失去母親!”
“孩兒謹遵母命!”黑蠍子爽快地答應了,雙手接過荷包,藏在懷中。
第二日,婦人便自盡了。
……
“黑蠍子完成她母親的遺願了嗎?”張寶兒問道。
淨空和尚搖搖頭。
“那你的仇報了嗎?”張寶兒問道。
“唉!”淨空和尚歎了口氣:“這仇報了還不如不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日,我查明猛虎丹将押送一批貨物經過西南駝道,我讓她去截住猛虎丹,在我看來,此役一畢,江湖人等将知道黑蠍子是誰了……”
……
衆多駝商都會選擇西南駝道,這條道上,終年飛沙走石,不辨天日,強人出沒,殺人越貨,遊俠的用武之地也在這裡了。
猛虎丹要走的也正是西路駝道,他帶領十二名徒弟為一個甘州客商押送一批茶葉和絲綢,共有一百五十馱貨物。
獨狼将這一切都打探清楚後,率黑蠍子連夜啟程,埋伏在馬鬃山北坡的紅砂溝。這是駝隊的必經之地。
初出江湖,黑蠍子又是興奮,又是緊張,經過一天一夜的奔波,身體疲乏已極,卻毫無睡意。她騎的紅鴿子是一匹山丹馬,渾身赤色,沒有一根雜毛,屬于大宛馬和突厥馬的雜交種,體形稍短,脊背寬闊,人騎上去,厚實平穩,四蹄粗壯,踏在沙地上,塵埃蕩起,雄風獵獵,自有一番威風光景。這是師父專門為她挑選的,她将它命名為紅鴿子。她愛它漂亮的外形,又愛它的穩當和矯健。紅鴿子雖與主人已經情投意合,卻也是首次出道,與主人一樣,滿心的歡喜和緊張。
吃飽了草料,黑鹞子已安然卧地,紅鴿子卻奮蹄揚鬃,焦躁不安。當夜師徒二人各帶一頂小帳篷,兩匹馬堵住一頭,師父占據一頭,将黑蠍子夾在中間。
交過夜了,獨狼一覺睡醒,仍聽見黑蠍子在輾轉反側,他說:“徒兒,養精方可蓄銳,咱們奔波一晝夜,先期抵達,為的是以逸待勞,你這樣卧不安席,如何能克敵制勝?沙漠兇險,回回都是性命相搏,精神不濟,豈不等于盲人瞎馬夜半臨池?快快入睡吧。”
也是累了,聽了師父的話,不一會,黑蠍子便進入沉沉夢鄉,紅鴿子也安甯了。
獨狼輕歎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真是亂世無良民啊。”
天亮了,太陽從東邊的沙窩裡蹦出來,師徒給馬上了草料後,在沙丘上活動筋骨。
沙漠中,早晨的太陽是一派猩紅,太陽隐在沙塵的霧岚中,露出一張紅臉,怕羞似的,把那紅光一縷縷吐出來。光線塗抹在瘦黃的沙丘上,瘦黃浮載着猩紅,猩紅映襯着瘦黃,沙地像飄流在虛空中的浮塵,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太陽睡醒了,沙娃娃蟲睡醒了,人也醒了,惟有沙漠還在夢中,遠遠近近一派死寂。了無聲息的世界其實是很可怕的,當沙塵暴摧城拔寨颠倒乾坤時,那當然是很恐怖的,可那種恐怖讓人感到是生命在運動,而當一望無際的沙漠真正凝卧不動時,其恐怖的氣氛足以讓任何生命窒息而死。黑蠍子現在就感到了這種絕望。她雖然從小生長在沙地,可那是沙漠邊緣的綠洲,除了有沙漠的肆虐,還有鮮活生命的歡騰。置身沙漠深處,滿目隻有無盡的黃沙,她眺望着從天盡頭蜿蜒而來的駝道,駱駝蹄印時斷時續,若隐若顯,猩紅的陽光灑在上面,猶如一張張饕餮過後陷入饑餓境地的嘴,它們在等待新的噬咬,新的暴食暴飲。
陽光漸漸褪去紅色,化為渾黃,眼看着太陽已升起幾人高了,獨狼回頭道:“吃點東西吧,惡戰就在眼前了!”
兩人吃了一點幹糧,喝了幾口水,漠風一波波起了,給他們帶來了欲望和精神。兩匹馬也進食完畢,他們牽着它們進了紅砂溝。
一會兒,聽得遠方一聲駝鳴,黑蠍子舉頭望去,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沙梁上劃出一條虛線,那條線緩慢地向這裡移動。
“來了,來了!”她喊叫着,從馬背上抽出鐵鈎,興奮地叫道:“師父,駝隊,一定是猛虎丹來了。”
獨狼蹲在崖下,微閉兩眼,淡然道:“遠着呢,還得一個時辰才能到這兒。”
黑蠍子不大相信,明明是幾步路的光景嘛,怎能用得了這麼長時間。她當然不知道,在這條路上,駝隊每天隻能走出六十裡地,而在空曠的沙地,一眼便可望出去幾十裡地。她不好反駁師父,隻把鐵鈎抓在手中,手忙腳亂地檢查紅鴿子的一應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