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吏誠懇道:“我說的不是現在,而是将來!您做了縣令之後,無論是程清泉還是陳橋,必然會給您添亂,您肯定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的!所以,我希望您到時候能放陳橋一馬!”
張寶兒微微點頭,鄭重其事道:“看在你今日說這番話的面子上,我答應你,将來我會放過他一次,但僅限一次!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陳書吏再次一恭道:“我明白,謝過縣尉大人!”
“好了,我也該走了!”張寶兒起身,突然問道:“你和陳橋是什麼關系!”
“他是我侄子!”陳書吏老老實實道。
張寶兒哈哈大笑道:“陳橋好運氣,竟然有你這麼一位叔叔!”
天蒙蒙亮,張寶兒已穿戴利落,吃過早飯後,他帶着吉溫與華叔,準備到縣衙去。一開房門,卻見台階上規規矩矩地擺放着一封信。
張寶兒拾起信,奇怪道:“這是誰寫的信?”
說罷,張寶兒将信遞給吉溫:“吉大哥,你幫我讀讀!”
吉溫将信打開,輕聲念道:“前日,五裡坊槐樹村袁成之遺孀袁劉氏在家中吊死。袁劉氏年輕貌美,自丈夫去世後,經常有黑衣人夜半翻牆而入,與其***袁劉氏之死疑為奸夫所害。而袁姓一族卻颠倒黑白,稱其為殉夫而死,請縣尉大人親臨現場明察。”
“這是誰寫的?”張寶兒問道。
“信沒有落款,是封匿名信!”
“吉大哥,你說說,這事我該不該管?”張寶兒問道。
“查案這是縣尉份内的職責,該管!”吉溫建議道。
“那好!”張寶兒揮揮手道:“那我們就到槐樹村瞧瞧去。”
吉溫提醒道:“寶兒,你不能就這麼去,一來我們不知道槐樹村在什麼地方,二來就算要去,也得帶些捕快和仵作!”
張寶兒點點頭道:“對,我們先去縣衙,帶些幫手去!”
在羅林的引領下,張寶兒一行在天近正午的時候便趕至槐樹村。族長袁飛接報趕緊來迎,袁飛五十歲出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睛不大,但相當有神。
張寶兒說明來意,袁飛情緒忽然變得非常激動:“縣尉大人,這肯定是管姓人的誣告。”
管姓?張寶兒突然想到了管仕奇,他審視地看着袁飛道:“你憑什麼這樣肯定?”
袁飛稍稍緩和了語氣道:“我們槐樹村隻有袁管二姓,袁姓居村東,管姓居村西。袁管兩姓向來不和,幹什麼事情都想把對方壓下去。我敢肯定,這是管姓的人在向我們潑污水。”
張寶兒仔細聽他講完,一本正經道:“民不告,官不究。既然有人告,我就要追查清楚。”
說罷,張寶兒讓袁飛帶他去袁劉氏家勘驗。
袁劉氏已經入殓,棺材就停在堂屋。
袁飛讓守靈的人全都撤出來,然後才帶張寶兒進屋。
一進屋,袁飛就從桌子上拿起袁劉氏的絕命詩遞給張寶兒道:“看過這首詩,縣尉大人你就知道她是不是貞節烈女了。”
張寶兒接過來,首先嗅了嗅,他嗅到一股松煙墨特有的沁人心脾的芳香氣味,他輕聲吟道:“君已喪命赴黃泉,好女不嫁二夫男,為妻甘願把命休,陰曹地府再團圓。”
張寶兒皺着眉頭問道:“一個村婦,怎麼會舞文弄墨?”
袁飛趕緊解釋:“縣尉大人有所不知,這個袁劉氏娘家原本是知書達理的富貴人家,小時候琴棋書畫都學了些,隻是後來家道中落,她才下嫁到這窮鄉僻壤。”
袁飛又指了指桌上整整齊齊擺放的文房四寶,“你看,畢竟是書香門第,再窮,閨女出嫁也沒忘了陪送這些東西。”
張寶兒捏起墨塊兒,往硯台裡注點水,研了一會兒,湊近鼻子去嗅,但沒有嗅到松煙墨特有的芳香氣味。
毫無疑問,這首絕命詩不是袁劉氏所寫,而是有人僞造的。
張寶兒當機立斷,對吉溫吩咐道:“開棺驗屍吧。”
棺蓋徐徐打開,吉溫俯身觀察。
袁劉氏靜靜地躺在棺材之中,人雖已死,但仍能看得出她生前的出衆姿色。吉溫首先讓仵作檢查了她脖頸的前部及兩側,又讓随從将袁劉氏翻轉過來,查看了她的後脖頸。
不大一會,驗屍完畢,吉溫附在張寶兒耳邊,将驗屍結果告訴了他。
張寶兒聽罷,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袁飛湊上來,谄笑着張寶兒道:“絕命詩也看了,屍也驗了,這下縣尉大人該相信了吧?”
張寶兒笑笑,沒有接袁飛的話茬兒,而是拍拍自己的肚子說:“袁族長,一大早我們便從縣衙趕來,肚子已經咕咕叫了,不知槐樹村可有吃飯的地方?”
袁飛心領神會,立刻帶張寶兒去他家吃飯。
袁飛畢竟是族長,家裡很寬敞,很富裕,光條案上就擺着五壇燒酒,壇口都用紅紙封着。
張寶兒勾起手指,像敲編鐘似的挨個兒敲了一遍。
袁飛笑着道:“縣尉大人難得光臨寒舍,今天我們要把這五壇酒全部喝光。”
酒菜齊備,賓主落座,為表示對張寶兒的尊重,袁飛還找了幾個族内德高望重的長者相陪。
席間隻開了一壇酒,張寶兒與帶來的人每人隻嘗了一碗,張寶兒想利用下午的時間把村裡會寫字的人全部排查出來,然後看看他們之中有誰是用松煙墨的。
酒飯畢,袁飛對張寶兒道:“縣尉大人,您和您的手下都勞乏了,下午我雇輛馬車,把你們送回縣衙吧。”
張寶兒瞧了一眼袁飛,擺擺手道:“多謝袁族長,我們下午不回去了,要在這裡住下,因為袁劉氏系兇殺而不是自殺,我必須把兇手找出來再走。”
袁飛及族人聞聽皆大驚失色。
袁飛追問:“何以見得是兇殺?”
張寶兒對吉溫道:“吉大哥,還是你給他們解釋解釋吧!”
吉溫對他們道:“上吊自殺,繩子的勒痕應主要集中于脖頸前部及兩側,并向上傾斜,而脖頸的正後方則不應有勒痕,即使有,也應該是很輕微的。然袁劉氏的脖子上卻有一圈很深的完整的勒痕,并且是平行的。也就是說,她是先被人用繩子纏住脖子勒死之後被吊上梁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