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已經面紅耳赤起來,可張寶兒卻面色如常,他向崔湜問道:“崔大人,古捕頭真的是你的師弟?”
“這還能有假?當年我師父收了三個徒弟,大師兄龍壯現在是龍氏镖局的局主,我排行老二,古雲天是我的小師弟。”
“既然是這樣,他為何對崔大人要冷言相對?莫非你們二人有什麼過節?”張寶兒好奇地問道。
古雲天對崔湜的态度,本就是崔湜的一個心結。平日裡崔湜都埋在心底,從不與人訴說,今日喝了酒,聽張寶兒問起,竟然對張寶兒打開了話匣子:“我們怎麼會有過節,隻不過古師弟對我有些誤解而已。”
“誤解?”張寶兒問道:“古總捕頭因何事誤解了崔大人?”
崔湜忽然長歎一聲,将一碗酒一口喝幹道:“還不是因為婉兒!”
“崔大人說的是上官昭容嗎?”張寶兒驚呼道。
崔湜點點頭:“我與婉兒一見鐘情,當年她三十五歲,我二十八歲。那時候,朝中那些舉足輕重的文官武将們,對婉兒欽佩得五體投地,不僅佩服她的才學,而且佩服她的謀略。誰都知道,無論朝廷還是後宮,都是婉兒一手遮天的。在認識婉兒之前,我也是如此認識,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一身的傲骨。這麼多年了,我終于明白,做詩與做人是怎樣地差之千裡,也隻有我知道她過的究竟有多苦,我恐怕是此世間最傾慕、也最能理解婉兒的人了。為了婉兒,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隻要她能高興,隻要能保得她的平安,我做什麼都是願意的。”
張寶兒茫然地看着碗中的美酒,感受着散發而出的氣味,他不想打斷崔湜這片刻紛擾遠去的沉醉。
“我們認識已經十年,則天皇帝還在的時候,我們相處會小心翼翼,但中宗繼位後,這一切便不一樣了。在這段時光裡我可謂平步青雲,一路攀升。從中書舍人到吏部侍郎,簡直就像是一個神話。誰都知道,我的升遷是因為婉兒的關系,但我沒辦法拒絕,我不想讓婉兒不高興,其實我并不在乎這些名利,我隻在乎她的感受。”
張寶兒有些明白了,他猜測道:“古總捕頭不認可你與上官昭容的感情,是嗎?”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崔湜顯出一絲苦笑:“兩年前,為了能與我長相厮守,婉兒在群賢坊東南側修建了一座異常典雅漂亮的住宅,住宅的設計全依了婉兒的心願,充滿了書卷氣,廳堂中可謂卷帙浩繁,那才是婉兒真正喜歡的境界。從此,我就搬入了庭院深處,在一片枞樹林中,我專門為自己修建了一個讀書的房間。那裡很幽靜。有蜿蜒的池水,那是婉兒不會讓任何人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張寶兒恍然大悟道:“古總捕頭肯定是不滿意你奪了陛下的女人!”
崔湜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反正他認為我做的不對,或許你說的沒錯,肯定是不滿意我奪了陛下的女人!”
張寶兒正色道:“我倒覺得崔大人做的沒錯!”
“哦?你說來聽聽!”這麼些年,崔湜還是頭一遭聽到有人說他做的沒錯,頓時兩眼放出光來。
張寶兒義憤填膺道:“男人就該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天經地義的,如果做不到,說明這種人不值得托付一生!而崔大人您,可以一無所有,但卻擁有上官昭容的心,或許會借酒澆愁但卻不會一蹶不振。所以,在我看來,您是個敢愛敢恨,敢怒敢言,敢說敢做,敢做敢當真正的男人”
崔湜的臉更紅了,他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張公子竟然還是我的知己,為了你這一番話,當浮一大碗!”
崔湜仰頭喝盡。
張寶兒也一飲而盡,然後岔開話題道:“崔大人,你剛才所說上朝不願看到那些人,免得讓人作嘔,這又是何意?”
崔湜憤然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太平公主與安樂公主開府置官,勢傾朝野。她們把官爵分别标定價格,公開兜售,納賄授官,隻要隻要納銀三萬兩,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還是為他人當奴婢的人,便由她們二人授官,一時所授官職竟有五六千人。常有土豪劣棍,走了安樂公主的門路,忽然诏書下來拜了高官,不但吏部衙門不知,中宗皇帝也莫名其妙。這種封官方式是采用另寫诏書‘斜封’後交中書省辦理,因此也叫‘斜封官’。就說我這吏部,按理隻應有兩名侍郎,可現在卻多出五六個斜封侍郎,日日與他們為伍,豈不讓人作嘔。”
張寶兒正要說話,卻突然覺得兇中一陣憋悶,猛然起身噴出一股酒箭。
侯傑見張寶兒噴出的酒箭竟然帶着殷紅,頓時大驚失色:“寶兒,你怎麼了?”
“可能是剛才……”話沒說完,張寶兒便暈厥過去。
崔湜見狀,立刻清醒了七八分,也顧不得許多,一撩衣袍抱起張寶兒便沖了出去,侯傑緊緊跟在身後,臉上露出悲恸之色。
……
當張寶兒醒來之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好在侯傑還守在自己身邊,正在打盹兒。
張寶兒想喊他卻覺得喉嚨幹的像着火一般,無法出聲,隻得敲了敲侯傑的光頭。
侯傑被驚醒,見張寶兒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大為欣喜道“寶兒,你終于醒了!”
張寶兒向侯傑指了指自己的嘴,侯傑問道:“寶兒,你可是要喝水?”
張寶兒點了點頭。
不一會,侯傑便端來一碗水,扶張寶兒坐了起來。盡管張寶兒疼得呲牙咧嘴,可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口氣将水喝幹,這才覺得好受一些了。
“猴子,我這是在哪裡?”
“這是宋郎中的醫館!”
“宋郎中?”張寶兒一頭霧水。
“就是給陳叔瞧病的那個宋郎中!”侯傑解釋道。
“啊?”張寶兒心中一陣緊張:“猴子,我這是患了何病,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你個頭呀!”侯傑沒好氣道:“宋郎中給你診過脈了,他說你是被傷了髒腑,又喝了酒,所以造成血氣逆沖,這才會引起昏厥,隻要休息數日,養好傷便無大礙了。”
張寶兒這才想起,當時秋風堂追殺自己,其中一個黑衣人劈了自己一掌,雖然險險躲過了那一掌,可還是被掌風掃到,想必自己就是因此而受了傷。
“這幫天殺的,差點要了爺的命!”張寶兒恨恨罵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