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鄰近的桌上有人道:“這姓申的忒也可恨,故意來煞風景,且看盧掌櫃如何反應。”
話音剛落,卻見盧雨龇着牙無聲地一笑,有些孩子氣的樣子,伸手從懷中摸了一物輕輕丢出,卻正好落在那塊銀子旁邊。眼見那東西并落在那銀子旁邊,金光直閃,竟是一塊金子,光芒将那銀子蓋下去了,風頭自然也将對方蓋下去了。
瞅着這一幕,吉溫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對着張寶兒苦笑道:“瞧見了嗎?青樓是有錢人的天堂,沒錢人隻能當看客,張兄弟,你現在應該明白我剛才說那番話的意思了吧?”
張寶兒卻不似吉溫那般酸酸的,他來醉春閣本就不是來尋樂子的,申輔與盧雨二人的鬥法,在他看來好生無趣。
張寶兒本想拿出胭脂的畫像,讓吉溫辨認一番便要離開,可看吉溫一臉落寞的神情,隻好先按捺住了。
張寶兒将目光從吉溫身上挪開,又看向了阿史那獻。
阿史那獻的目光還在停留在那群歌妓身上,根本就沒有注意申輔與盧雨二人之間的事。阿史那獻如此反常的舉動,讓張寶兒覺得很是奇怪。
就在此時,申輔已伸手取下帽子,扯下那塊漢玉,面無表情地丢了過去,衆人早已轟動,屏住聲息盯着二人緊看。那金子價值不菲,可是這塊漢玉就算不是價值連城連城之物,卻也要比上那塊金子貴上幾十倍。
見了此景,吉溫不再是羨慕,而是憤怒,他咬牙切齒道:“如此粗鄙之人,卻能腰纏萬貫,想我吉溫一身才學,卻隻能寄人籬下做一個小小的捕快,靠着微薄的俸祿潦倒一生,老天不公呀!”
聽吉溫如此抱怨,張寶兒覺着好笑,便舉杯勸道:“不說這個了,吉大哥,我們還是喝酒!”
“張公子,你以為我是在吹牛?”吉溫以為張寶兒不信自己,似受了污辱一般放大了聲音道:“我吉溫十四歲便做了刀筆吏,替人所寫的訴狀無一不勝訴。十七歲我便進了縣衙,做過戶房和刑房書吏,夏稅秋糧、丁差徭役、雜課等事項無不精通,破案偵緝、堂事筆錄、拟寫案牍、管理刑獄等諸事手到擒來。可是,我在縣衙整整幹了十年,不僅沒有得到重用,反而被排擠降成了一名捕快,你說是不是老天不公?”
“吉大哥,我可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張寶兒趕忙解釋道。
吉溫更加激動,言猶未盡道:“琴棋書畫我樣樣精通,我會吐蕃、突厥諸番語言,我能将《大唐律》倒背如流,我甚至還讀過《羅織經》……”
一直沒有說話的阿史那獻突然打斷了吉溫,對吉溫惡狠狠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什麼《羅織經》,小心我揍你!”
“你……”吉溫愣了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麼,笑了笑不再說話。
阿史那獻見吉溫不言語了,沒有再為難他,又扭頭向歌妓看去。
大廳内衆人此刻的心思都已轉到這盧雨與申輔的鬥法上了,哪有人理會吉溫的憤世嫉俗。
在衆望所歸的目光中,盧雨終于反擊了,他隻是輕輕揮了揮手,淡淡的笑容看在衆人眼裡,卻仿佛有股陰森的味道。
靴聲橐橐,一口箱子已給人擡了進來,直擡到衆歌妓面前,跟着打開箱蓋,衆人隻覺得眼前金光耀眼,箱中竟然堆滿黃金,一時之間,所有的人呆了、癡了,滿園子隻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聲,卻又似靜得驚人,這麼多的黃金放在眼前,又有多少人一生中見到過?
便在這靜得吓人的寂靜中,盧雨輕輕道:“都賞了秋蓮姑娘吧!”
申輔面色鐵青,他霍地起身,怒目瞪着盧雨,似要将他活吞了一般。
盧雨卻依然淡雅,靜靜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卻連看也不看申輔一眼。
申輔兇脯上下起伏,就在衆人以為他即将發作之時,他卻側對身來,朝着場内衆人掃視了一圈,緩緩抱拳道:“諸位,這場子我要借來與盧掌櫃要私聊幾句,若給我面子,就請諸位先回吧!申輔在這裡謝了!”
申輔這話聽起來并不像威脅,但卻比威脅更管用。雖然大家很想看看他們鬥法的最終結果,可他們心中清楚,此時若不走,恐怕便要惹火燒身了。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還是識時務的,片刻功夫,大廳的人便幾乎走光了。
之所以說幾乎走光了,是因為還有沒走的人。
掌櫃成轲和那些歌妓沒有走,他們本就是醉春閣的主人,不走自然說的過去。
可除了他們之處,張寶兒一桌的四個人坐在原處紋絲不動,像看雜耍一般盯着申輔,詭異的場面,頓時讓空氣變得凝固起來。
張寶兒是來尋人的,不想惹事,本來要随大流一起離開,可他發現吉溫與阿史那獻都穩穩坐在原處,想了想便也沒動身。
侯傑向來與張寶兒是一體的,張寶兒不走,他自然不會走。
最冤的便是吉溫了,本來他是可以走的,但想到張寶兒大方地請自己吃酒,自己若丢下張寶兒獨自離開,也太不仗義了。
吉溫知道這其中的利害,正思忖着是不是該拉着張寶兒一起走,卻沒想到,滿大廳的人逃得比兔子還快,這一耽誤便來不及走了,反倒讓張寶兒誤以為他是有意留下來的。
當然,也有壓根沒打算走的,那便是阿史那獻了。
或許阿史那獻根本就沒聽到申輔那句威脅的話,此刻還是癡癡地看着那些歌妓。
張寶兒細細打量,突然發現了其中的蹊跷,阿史那獻的目光盯的并非秋蓮,而是秋蓮身後一位抱着琵琶的歌妓。
申輔走到張寶兒的桌前,惡狠狠地看着他們四人,陰陽怪氣道:“看來還是有人不給我申輔面子啊!”
阿史那獻終于收回了目光,鄙視地瞅着申輔,不屑道:“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給你面子?”
聽了阿史那獻如此不客氣的話,申輔一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半晌他才穩住心神,試探着問道:“不知閣下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