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梨花街說不出的邋遢與平靜,但遠遠的一條巷子裡忽傳來厮殺聲。
這條巷子在梨花街的街尾,厮殺聲就從悶悶地傳來,像鈍刀子剁肉,一下下切在骨頭上的悶響。
宋甯臉色變了,身子一蹿,已蹿向了巷子。
巷子口上卻已全是血,流成小溪的血。宋甯的身影才沖進巷子,就見到已有二十多個兄弟屍橫遍地。
敵手的人數是如此的多,黑壓壓的,卻并不大出聲,隻逼得自己的手下狂聲呼喝。
原來他們還并沒有真的放手搏殺。否則,以這樣以一當三之局,鐵錘他們該早已被放倒了。
這是為什麼?
宋甯眉毛一跳,就想明白了,他們是為了引出自己!
局面雖亂,但宋甯還保持着他固有的沉靜:陳老鸨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多人。再說了,他的手下大多是些龜奴,也不可能有打打殺殺的能耐。
那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
那邊燕雀幫的兄弟一見宋甯現身,已有人大叫道:“幫主!”
這一聲尾音極其凄厲,因為叫的人一開口,肚子上已挨了一刀。
宋甯卻沒有動,他在觀察四周的形勢。
已有多五年了,潞州城内沒再發生過這樣慘惡的群毆。
宋甯心中不由歎了口氣:五年前,長樂門進駐潞州,與燕雀幫奪地盤的時候,有過這樣的群毆場面。那時,燕雀幫死了不少的人。
可自從宋甯的父親用他特有的方式震住了嚴宏圖後,這種場面就都在潞州銷聲匿迹了。
已有兄弟在大叫:“幫主,救救我!”
但聲音卻馬上被鐵錘一聲怒喝打斷。
鐵錘是宋甯手下的得力幹将,以前他是打鐵的,有着一身的氣力。這時他一條胳膊已被砍斷,但還在那裡奮起餘勇硬拼着。
隻聽鐵錘大叫道:“幫主,你走!這裡有埋伏,不知陳老鸨勾結的是哪來的孫子,他們就是要暗算你的。這兒有我們頂着,你走!”
身後巷子的進來之路被人封上了,十來個身材極剽悍的人把住了退路。
一個人負手悄然出現在了宋甯面前,看着面前之人,宋甯卻已平靜了下來,冷聲道:“長樂門八大金剛中的老大親自出馬,還真看得起我燕雀幫,難道你們真要趕盡殺絕嗎?!”
“沒錯,就是要趕盡殺絕!”八大金剛老大哧聲道:“宋幫主,燕雀幫若是在潞州城裡一直做縮頭烏龜,長樂門也不會管你們的事,但你們燕雀幫卻膽大包天,居然敢惹上刺史大人!所以,你們死定了。”
難道,自己與張寶兒見面的事情,被長樂門知道了?
不可能,就算是知道了,自己也沒答應張寶兒什麼,長樂門犯不着搞也這麼大動靜。
莫不是,他們為了上次燕雀幫去參加了永和樓開業宴席之事而耿耿于懷?
宋甯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因為除這件事之外,他實在想不出燕雀幫哪裡得罪了梁德全。
想到這裡,宋甯朗聲道:“上次我帶燕雀幫去赴永和樓之宴,已經說明了原因,若長樂門主非要以此為由斬除燕雀幫,我無話可說。”
“胡扯什麼赴宴不赴宴的?”八大金剛老大冷聲道:“你做下的事為何不敢承認?”
“我做什麼了?”宋甯一頭霧水。
“你派手下劫了白大善人運出潞州的貨,運貨的十一個人除了一個裝死揀了條命回來,其餘的都當場被殺,刺史大人能不震怒嗎?他要長樂門必須帶你去見他,當然還要讓燕雀幫在潞州永遠消失!”
“劫了貨?還殺了人?”宋甯愣了愣,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趕忙申辯道:“燕雀幫從不做殺人劫貨的勾當,你們莫不是弄錯了?”
“弄錯了?”八大金剛老大盯着宋甯道:“揀回命那人看的真真切切,是你們的人幹的,你還敢抵賴?”
“這不可能!”宋甯大吼道。
“不可能?”八大金剛老大冷笑道:“宋幫主,于飛是不是你燕雀幫的副幫主?楊斜眼是不是你燕雀幫的香主?逃回命那人親眼看見他們二人帶着十來個燕雀幫的人殺人劫貨,還能有錯?我們去了于飛的家,他人雖然跑了,可劫來的貨卻有幾箱在家中,你怎麼解釋?”
宋甯剛要說話,一個人的影子卻倏地在他的腦海中閃出。
張寶兒。
沒錯,這一定是張寶兒的嫁禍的手筆。
張寶兒當初警告過宋甯,若他三日内不回複就當是拒絕了。
宋甯沒想到,張寶兒行動這麼快,借刀殺人的手段如此毒辣。
宋甯的面色變得鐵青,他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張寶兒的圈套當中。這個黑鍋他背定了,而且根本無法解釋。
宋甯的臉上忽湧現出一股悲憤:既然燕雀幫的人參與在内了,再說什麼也都是多餘的,至少梁德全是不會聽他的解釋。今天,他燕雀幫居然跟長樂門幹上了!不用拼,他也知道會是個什麼結局。
宋甯的肩忽然塌了下去,軟軟地塌了下去。刹那間,顯出說不出的無力。
八大金剛老大冷冷道:“你要是束手就擒,你這些手下我還可以給你個面子,不趕盡殺絕,隻留下他們一條胳臂。”
八大金剛老大在笑着宋甯這一瞬間的萎靡,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知道所有的勇氣都不過是拼死一搏而已。
宋甯雖是燕雀幫的幫主,但在長樂門的勢力與威名之下,也隻能顯露出這樣一種無力了。
鐵錘已在旁邊怒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罵聲剛出,鐵錘身上便又挨了一刀。
鐵錘忽然逼尖了喉嚨地叫道:“啊,幫主出手啊!”
旁邊還活着拼命,僅剩的十來個燕雀幫的兄弟不由齊齊回首。
他們像是突發神勇,手下加勁,齊聲大叫道:“幫主!出手!”
鐵錘喉頭突然聳動了起來,隻聽他似吟似歎地道:“幫主!出手宰了他,咱們今天就是死也值了!”
一瞬間,宋甯的肩又挺了起來,一道刀光光已經飛起。那是一道刺眼的光,不為它的亮,而為它的窄。尖窄尖窄的,像眯着的眼裡發出的仇恨之光。像名優高音一唱,抛向天際險險的一線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