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一個衙役發出一聲冷抽，才發現場面死一般的冷寂，連忙捂住嘴巴，心悸地看了監察禦史一眼。
監察禦史雖然身份隻是皇帝派在地方的監察人員，跟後世的有關部門差不多，話語權很高。
不過此時誰也沒有注意那發出聲音的人，都是定定地看着堂中的莫雲，目光不住轉換。
“大膽！”
一聲厲喝，禦史指着莫雲的手指連連顫抖，可見他此時已是怒火沖天。
不過，莫雲已經一臉疑惑，絲毫沒有認罪的意思，讓禦史臉上更加難看。
蓬！
“罪人莫雲，你可知罪！”
拍案的是宋威，監察禦史都這般了，他要不做點什麼，抱着看好戲的心态，今天恐怕牽連是一定的了。
見到宋威出手，監察禦史冷哼一聲，憤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眼中依舊閃爍着陰冷的目光。
莫雲早早看清周圍人的反應，對所有人的性格都有了大緻了解。
見到宋威出口，莫雲知道宋威恐怕要将自己押入大牢了。
“諸位大人，可否我一言。”
乘宋威還沒有下令，莫雲突然将俯下身去，悲怆道。
宋威條件反射就想拒絕，在他看來，莫雲完全是食古不化，沒有救了。
旁邊的趙明卻突然站了出來，對宋威和禦史一拱手，開口道:
“兩位大人，既然這人不覺有罪，那就聽聽他的解釋如何？”
聽到趙明這話，宋威和禦史都是一愣，看了看莫雲，宋威默然不語，禦史微微一點頭，似乎給了趙明這個面子。
見此，莫雲又是一謝，心中也暗歎趙明的憨厚，這才開口道:
“剛剛禦史大人說罪人私殺黎骨，莫古之流，更有殘殺朝廷命官的之罪，罪人卻不敢贊同。”
“喲，真是不知死活啊，都這個時候了還嘴硬，真當禦史大人，知州大人好糊弄嗎？”
“就是，真是愚不可及！”
不管周圍人的譏諷，莫雲看了禦史一眼，見他沒有出言，心下稍安，繼續道:
“我之所以這麼說，也是有我的原因的，大人請看！”
說話的時候，他起身從旁邊的衙役那裡拿過一個包裹解開，将裡面的東西鋪開，給禦史和宋威看。
“這是什麼？”
許多人都很疑惑，莫雲居然還能拿出證明自己無罪的東西？
“這是……”
遞上去的是幾張小的罪狀，最大的那張萬民請願書因為太大，直接鋪在地上，上面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手指印，黑黑的一片。
宋威和禦史看着眼前的東西，許久又打量到莫雲身上，目光轉動，不知在想什麼。
莫雲見此便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這才繼續道:
“這都是他們的認罪書，也有匪寇簽字畫押的罪狀，當時萬民看着，這些都做不得假。”
宋威看了看那些文字，發現都是那種剛毅恢宏的楷體，眼中甚是喜愛，心中一動，驚訝地看向莫雲。
“你拿出這些，想證明什麼？”
宋威這話，就是莫雲想要的，聞言他對幾位大人一拱手，解釋道:
“回大人，職下拿出這些東西，就是為了證明莫古，林千之幾人勾結賊寇，為禍鄉裡。
之前職下就受命清剿三海岩重匪，苦戰兩日，解決數倍的賊寇後才知安遠城有賊寇奸細，這才馬不停蹄回到安遠，将莫古，林千之一衆捉拿，所以職下一開始的動作，都是為了清剿匪寇而為。”
莫雲不動聲色地将罪人轉換成職下，這就說明他是在陳述剿匪細狀。
宋威聽到了沒出言，禦史則是一臉複雜，許久才繼續道:
“說下去！”
聞言，莫雲心喜，自己的目标已經很接近了。
“回到城中捉拿了莫古幾人，才聽說舍妹被林千之抓入知州府，形勢危機。
家父慘死，家母早亡，留下職下與舍妹二人，我怎能讓她受委屈，所以連忙帶兵去知州府。
去了之後，發現裡面已經爆發戰鬥，門口更有持刀護衛阻攔，不得已才發生沖突，可是到府中花園看到的一幕，讓我吓了一跳，因為我看到了無數蚊蟲紛飛，花園地裡發出刺鼻臭味，挖開一看，竟是二十七具女童屍體！
從舍妹口中還知道，林千之長期與黎骨謀劃，謀害了這麼多無知女童，就為了挖心治病，現在還要用舍妹的心做藥引，職下憤怒之下，就下令拿了林千之。
聽到知州府動靜的百姓圍過來，知道林千之就是吃人狂魔，不久城中所有百姓都洶湧而來，職下抵擋不住……”
莫雲将整個過程有選擇地講了出來，跟外面傳聞的出入不大，所以也不會讓人起疑。
“嗤，一些手無寸鐵的土民耳，堂堂剿匪英雄莫大人居然連一幫土民都對付不了？”
卻在這時，一個輕佻的聲音傳來，莫雲聞聲一看，發現是一個華衣男子，他正用一種鄙視地目光看着自己。
莫雲悄悄看了一眼四周，發現趙明和宋威臉上有明顯的不愉，而禦史則古井無波。
想一下就明白了，禦史是臨安空降而來的，哪會在乎這些窮僻山民。
不過，有趙明和宋威就夠了。
“這位大人此言差矣，莫雲不敢苟同。”
“喲，那這位莫大人以為呢？”
那人見刺史沒反應，顯然想在其面前表現一番，直接就将話嗆了出來，把莫雲往絕路上逼。
“莫雲年幼，也知孟聖曾言‘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築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孫叔敖舉于海，百裡奚舉于市’。
亦知前朝唐太宗陛下常言:‘君是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位大人一語否定前人之言，莫非您認為，他們說的否是胡言？”
“我……”
轟隆隆！
莫雲那铿锵有力的話仿若九天神雷，振聾發聩。
不僅出言的華衣男子被說得啞口無言，周圍的人包括禦史都一臉驚駭，原本以為莫雲有些武勇，現在看來，莫雲實是一個神童也不為過。
見到莫雲能武更能文，禦史感覺多了幾分親切，冷冷一聲“夠了”，便将那男子吓得一驚，再不敢言。
禦史上下打量了一下莫雲，發現莫雲滿臉疲憊，眼睛卻靈動異常，見到自己這些人還能鎮定如常，說出這般見解的言語，眼中多了幾分欣賞。
“剛剛你自稱罪人，現在又為自己辯解，那你說說，你罪從何來？”
見到禦史問出這個問題，趙明眼睛一亮，宋威也有喜色，顯然，禦史對莫雲産生了興趣。
聞言，莫雲再次跪倒在地，動作幅度過大，皮膚擠壓背上的荊棘，鮮血再次湧出，饒是莫雲足夠堅韌，也不由嘴角一抽。
“回大人，罪人有罪，因為我親自下令斬殺了我的二叔，有違大宋孝治天下之道，所以有罪！”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都有些發蒙，你丫的都殺了朝廷命官，現在居然隻說自己有違孝道，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
禦史也看了莫雲許久，随即朗聲一笑，點了點頭，開口道:
“既然你知道自己的過錯，那這坐囚車，背荊棘又是何道理？”
“一是罪人心有悔意，如此能讓自己好受些，也讓亡魂九泉之下安甯，二來，上古舜帝曾言，‘思考沉重的問題，需要有相應的負重才能設身處地’……”
聽了這話，禦史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他自己居然沒聽過這個典故。
他也有些好奇，莫雲平時都看些什麼書，才有這樣的辯才，不過卻不能問，否則豈不顯得自己見識鄙陋？
“那你說說，你那沉重的問題，又是什麼？”
宋威趙明等人都傻眼了，感情莫雲直接将禦史帶跑偏了，不過在場都是心機深沉之輩，皆默然不語。
“職下思考的很雜，剛剛這位大人說，土民都是手無寸鐵之輩，那為何這些拿着鋤頭鐵鐮的土民，就将欽州弄得如此混亂，剿不勝剿？”
顯然，莫雲是不打算放過那華衣男子了。
莫雲開始準備說大宋，但是想想又覺得不對，這豈不是說官家無能，所以才改成欽州。
見到莫雲說了幾個問題，都是深沉無解的，禦史也感覺時間夠了，才打斷道:
“行了，此事本官會上奏官家，你就在大牢待着吧，畢竟親殺叔父，雖其有過，罪責也不小！”
聽到這話，莫雲便知道自己目的完全達到了，連聲拜謝。
等兩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莫雲卻還沒動，趙明疑惑道:
“你怎麼還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