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第十二彈桃花續命
這死熊孩子!
悶聲不響溜出去!
還以為出大事了!!!
看這樣子顯然是喝了酒,而且還喝了不少。宋觀很懷疑小桃花之前躺着的那個酒缸是原本裝了很多酒的,隻是後來被這死小孩給喝光了。
懷裡的小桃花兩眼神色迷亂,宋觀此刻的心情是火大的,他先前找人找得很焦急,這會兒見到小桃花這麼個樣子,頗有點怒從心中起的感覺,是真有點想把這熊孩子扒了褲子給狠狠揍上一頓。
自打進入這個系統之後,宋觀挨過的那些所謂管教的揍也是挨了不少的,所以十分有挨揍經驗。而由此經驗衍生出來心得,若是要他去依此去揍人,他也是很能勝任的。隻是說雖然感情上他很想把人揍一頓,但理智上宋觀又覺得事情也不至于如此。可是如果要将此事就這麼一筆帶過地揭過去的話,宋觀又覺得是不行的――養熊孩子這事就跟養狗一樣,如果狗狗有什麼事情做錯了,然而一開始主人并不去糾正的話,這個錯誤就會積累得越來越嚴重。
宋觀尋思了一下,而他這尋思的當兒上,小桃花就一直哼哼唧唧地往他身上蹭。這熊孩子一隻手攥住了宋觀的一縷頭發,身子都是亂動的不老實:“宋觀你怎麼不說話?”因為宋觀還是沒理他,于是之後小桃花就跟叫魂似的一個勁兒地叫着宋觀這個的名字。這勁道是喝醉了之後的黏黏糊糊,小桃花隻是撒嬌,但動作上還算有節制,也沒有變成什麼親吻狂魔,隻是摟着宋觀,力道也不重。平日裡小桃花總像小狗見了肉骨頭似的往宋觀身上撲,這多少有他自己強迫鼓勵自己去和宋觀接近的意思,不敢也得敢,不然就是怯懦無能,他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如今喝醉了之後顯現出了幾分最真實的心境,褪去那些鏡花水月一樣的孩子氣的喜愛和熱情,小桃花他對宋觀,其實一直以來,都是那種想親近又不太敢親近的情感。
小桃花還将臉埋在宋觀頸側,而宋觀看着熊孩子這副模樣,想了想,他将懷裡的小桃花往空了的那個酒缸缸口邊沿位置随手一放。因為這一放的位置沒有找準,所以小桃花沒坐穩,差點整個人都倒翻進了酒缸裡頭,吓得這熊孩子趕緊伸手死死揪住了宋觀的衣襟。
“宋觀……”酒缸并不高,小桃花坐在上頭,還是需要仰頭看宋觀的,他就這樣望着宋觀,眼神茫茫然,有點霧蒙蒙的感覺,都近乎于楚楚可憐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這話說得毫無道理。
其實要讓小桃花醒酒,也不過是宋觀一句話的事情,“言靈”之術就是這麼好用。說實話,宋觀是覺得自己使用這法術是使用得有些多了,可雖有這般感想,但他心中也并沒有太在意的感覺,因為命不值錢,太珍惜反而也是種浪費,有時候支付一點出去,就支付出去吧,反正隻要能撐到完成任務就好。捏住小桃花的下巴,這是個針對人使用“言靈之術”的最佳姿勢,宋觀說讓小桃花酒醒,小桃花就清醒過來了。
“我,我我我……宋觀啊,我錯了!我不該亂跑的!你千萬别生我氣……”蓦然清醒過來的小桃花看着宋觀,一時如同得見閻王的小鬼,竟然還抖了一下,隻是此刻心裡頭戰戰兢兢歸戰戰兢兢,他手依舊扒拉在宋觀衣襟上,是不肯松的。
小桃花對宋觀感覺很複雜,有點類似于又愛又怕,其實若說是深層次的精神感情交流,他和宋觀當然是沒有的,細究這份喜歡的原因,當然隻是小桃花愛極了宋觀的這一層皮相。年少無愁的時候,對小桃花來說,愛這種東西不許要太複雜深刻的原由,見的世面甚少,喜歡了一張臉,便也是足夠了的。小桃花頭一回見到宋觀,對着宋觀他心中埋下的總基調感覺概括一下就是一個字,怕。然而雖然怕,但色相迷眼,色膽包天的小桃花還是喜歡宋觀。怕是真的怕,愛也是真的愛,他總覺得自己多看宋觀兩眼就會多愛對方幾分,而每回多愛了幾分就心裡頭又同樣會多怕幾分。
小桃花的這兩種感情不是此消彼長,而是滋養共生,他愛宋觀愛到哪種程度,他就怕宋觀怕到哪種程度。他自己不明了自身這種矛盾感覺,隻一點懵懂的不安,所以總是要在宋觀跟前顫巍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作天作地作大死,小桃花企圖從宋觀對自己可有可無的縱容裡,來證明自己還是待遇很不一樣,是被對方有一點放在了心上了的。他作死的時候,因為心中沒有底,所以鬧事撒嬌時,總會十分慫逼地時刻注意着宋觀臉□□緒,一旦見勢不妙,小桃花就要準備跪地大哭讨饒認錯――對此他沒有覺得事情有哪裡不對,覺得一切都很正常,因為本身一直沒什麼安全感。
宋觀看小桃花的惶恐模樣,一時無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不過他很奇怪自己難道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兇嗎?其實他還沒有怎麼弄出很兇的樣子好不好,想了想以前遇到一些看起來就很鬼畜抖s的人,宋觀覺得自己要模仿那些人是沒什麼壓力的,但是如果真模仿起來,可能小桃花就要被吓尿了。
本來宋觀的打算是闆起臉吓一吓小桃花,然而現在他暫時放棄這個打算。熊孩子分很多種,有些小孩兒撒起野來,就跟解開封印的上古兇獸一樣,感化是他理都不理你的,你闆臉罵人也都沒有用,除了将之吊打一頓再事後喂糖吃,根本沒有其他解決方案。而小桃花的“熊”是不屬此類的,宋觀看着小桃花像隻驚慌失措的小兔子,他心裡頭暗搓搓地琢磨了一下,就想出了一個方針,宋觀擺出了一張淡定臉,他也沒有刻意弄出生氣或是不高興的樣子,反正就是從頭到尾包括說話的語氣都很淡然。
宋觀所站的這個位置比小桃花高,所以他是從上往下看人的,眼簾微垂,他開口隻一句:“你喝酒了?”
小桃花眼睛連眨了幾下,他有心想在宋觀面前賣乖耍賤,又被宋觀這般輕描淡寫的姿态給唬得不敢輕舉妄動:“我,我不小心掉進這個缸裡了,”萬分小聲的,小桃花說,“我是桃木,這缸裡頭都是酒,我掉進去之後,根系就自己長出來把酒水給吸飽了……”
宋觀“嗯”了一聲,心中奔跑過幾隻萌萌的草泥馬,他脫口一句:“那你要是掉夜壺裡,是不是也是自動吸收?”
小桃花一怔,他臉上本就因為先前醉酒的關系,是燃着一點薄紅的,此刻聽了宋觀的話,臉上淺紅痕迹一下子,退得幹幹淨淨,他嗫嚅着:“我,我……”
宋觀沒說話,隻是垂眸看着小桃花。小桃花“我”了個半天,臉越發白了,隻是跟着一會兒也不知道那小腦瓜裡突然想到什麼,他一張臉突然紅透,簡直紅到能滴血,小桃花眼中波光流轉,那模樣一看就讓人知道這腦子裡肯定想的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小桃花害羞地磕磕巴巴道:“如,如果是你的夜壺的話,我很願意的啊。”
宋觀:“……”
卧槽。
宋觀有點不太想和小桃花繼續說話了,他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一步,小桃花一隻手還捏着他的衣襟呢,這下直接被帶得整個人都往前一傾,險些從酒缸上摔下來。熊孩子看着宋觀,有點手足無措,他腦子裡亂糟糟的都是一些念頭,想着自己是該松手放開宋觀的衣襟呢,還是捏着不放。最後兩個念頭在腦子裡打架完全決不出勝負,小桃花自己慌慌張張地沒個決斷,宋觀已經跟他說:“松手。”
可是這句話反而小桃花猛地回神認定了此刻是絕對不能松手的,他有很多話想說,因為太多,反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宋觀看着小桃花,其實他是看到了小桃花眼神裡的祈求意味,但沒有太多感觸,宋觀帶一點懲罰意味的,他自己伸手掰開了小桃花捏着自己衣襟的手指。一根,兩根,三根……
被無可阻擋地掰開了第四根手指的時候,小桃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他直接往宋觀身上撲。有一顆眼淚從他臉頰上滾下來就剛好砸在了宋觀手背上,那一顆眼淚的水分重量很足,墜在人手上的感覺完全叫人無法忽視。宋觀一怔,沒有再掰開小桃花的手指,小桃花趁勢收攏自己被掰開的手指,将宋觀的衣襟再牢牢揪住。他另一隻手環住宋觀的腰,臉都埋入宋觀懷裡,除開最開始那一聲哭音,之後小桃花就再沒發出什麼哭聲,他隻是無聲裡哭得身體有些發抖。
宋觀遲疑了一下,反省自己是不是欺負小桃花欺負過頭了。他手搭在了小桃花的肩上,片刻後說:“别哭了。”
小桃花還是死死地揪住宋觀的衣襟,他緩了好久才擡起臉來,宋觀兇口一塊布料被小桃花的眼淚水打濕成了一小片深色的沾水印迹。小桃花仰頭看着宋觀,他眼眶紅得厲害,宋觀和小桃花對視,猶豫了一下,還是放輕了聲音:“這次知道錯了嗎?”
拼命點了點頭,小桃花像一條被遺棄過的小狗害怕再次遭人丢棄,眼睫一顫一顫的,也像是在瑟瑟發抖,他開口說話,嗓音都是破啞的,小桃花一樁一樁地認識自己的錯誤:“我不該什麼都不說就偷偷跑出去的,我不該故意藏起來讓你找我找半天都找不着,我也不該喝酒。”
宋觀看小桃花這個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可又覺得自己這次是萬萬不能縱容小桃花的,總得讓小桃花意識到錯誤的嚴重性。因為小桃花每次都是這麼個處事的模式,熊孩子總是不管不顧地先做壞事,哪怕知道後果嚴重,至于之後認錯,那是要看他生氣程度再斟酌着痛哭流涕認錯,然而下次還會不會再犯那是另說。想到這裡,宋觀還是硬下心腸,不管眼前的小桃花是哭得多楚楚可憐我見猶憐或是悲慘狼狽,他隻是相當冷淡地說:“好了,藥已經采好了,我們回去罷。”
小桃花瑟縮了一下,他知道宋觀這個表态是表明了還在生氣,并沒有徹底原諒自己。小桃花輕輕抓住宋觀的一隻衣袖,宋觀赭色的衣衫顔色其實很不好看,沒什麼花紋,暗沉沉的老氣色調像幹涸的血迹,而且整件衣服的樣式還很土,小桃花覺得換一個人穿肯定是要醜哭了的,偏偏這個人能穿出不一樣的感覺。他握着宋觀的衣袖,總覺得自己是必須要找點事情來緩和自己和宋觀眼下的關系的,小桃花想到自己方才在院子裡看到一個人類小孩兒,很慘的樣子,似乎是為人所困。
當然,就本身想法而言,小桃花自然對救一個不相幹的人沒什麼興趣,而且那人還是個人類,又不是什麼妖精,救個妖精還能算是同族友愛,救個被人類傷殘的人類那算什麼事兒?人類傷害人類,這其中意義對小桃花來說,就跟兩隻兔子打架一樣。就算一隻被另一隻打死了,小桃花也并不覺得如何。隻是此刻宋觀對自己生氣了,他得找點什麼事情和宋觀一起做,這多多少少能轉移一下注意力,哪怕效果并不顯著――
所以小桃花仰着臉啞聲對宋觀說:“我先前來廚房之前,在這處莊園的院子裡看到一個人類小孩兒,很慘的,像條狗一樣被拴在院子裡,我想救他,可是不太敢。”
宋觀聽了,倒是想起以前自己爺爺奶奶還在的小時候。那會兒他暑期放假他回老家跟爺爺奶奶住,宋觀年紀小的時候可皮實了,老野了,經常跑出去撒歡滾得一身泥還有些小傷回來,他爺爺奶奶沒空管他,又怕他在外頭野瘋了出意外,于是就幹脆找了個鐵鍊把宋觀拴在院子裡不讓他出去玩。就這樣大概拴了有一個星期吧,後來還是宋觀他哥來了之後才他才被放出來的。不過這事倒也不是宋觀他哥主動幫忙要放宋觀出來,而是宋觀花言巧語把他哥騙到自己身邊之後,強行把他哥哥給同樣用铐子铐上了的。
彼時宋觀腳上铐腳的鐵鍊是個組合裝,模樣有點像是手铐上栓了一個長鍊子連接到小院裡的自來水管上,而宋觀隻被铐了一隻腳,所以還有一铐位是空着的,他當時把他哥騙來之後,嘿嘿壞笑就把他哥手給铐上了,還說我們是兄弟要有難同當。正巧爺爺奶奶這個時候都出去了,他們兩個人就在院子裡曬了一天太陽。那天陽光很強,宋觀是不怕曬的,可他哥皮膚薄,比一般女孩子還經不得曬。偏巧小院裡沒樹隻有花,再加上铐鍊長度限制,竟是沒什麼地方可以躲太陽。爺爺奶奶的家是住得很偏的,真屬于“你叫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偏遠類型,宋觀看他哥一副要被曬熟了的樣子,心中也很害怕,小時候的觀哥也是一讓人頭疼的熊孩子,不過做事還是很算有擔當,他很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惹出來的禍,跪着要善後完畢。
于是宋觀就脫了自己衣服把他哥包起來,男生不拘露多少皮肉,主要是最關鍵的部位遮住就可以了,所以宋觀脫這衣服脫得毫無壓力,隻不過夏天大家穿的衣服都少,脫了上衣,那點布料也不頂事,是以宋觀猶豫了一下,最後把自己那短褲衩也給脫了蓋到他哥身上。而爺爺奶奶當時回來的時候,看到就是一個莫名其妙也被铐住了的,盡管身上盡可能地包着了衣服來抵擋太陽照射,但顯然已經被曬到半昏迷的宋觀他哥,以及蹲在哥哥身旁那看起來很焦急的,隻穿了一條白色内褲光溜溜的宋小混蛋。
當然那天宋觀是被他爺爺狠抽了一頓,而且爺爺還不許奶奶給宋觀擦藥,是宋觀他哥晚上感覺好點了之後,自己跑過來給宋觀擦藥的。不過宋觀當時一點都沒有被感動到,因為覺得自己挨打都是因為哥哥,所以哥哥過來給自己擦藥也是十分應該。第二天宋觀又被爺爺揪去院子裡拴起來,宋觀趴到地上滿地打滾涕淚橫流地控訴:“我這不是親生的是垃圾桶裡撿來的吧!你們全都對哥哥比較好!沒一個是愛我的!”
反正這樣鬧了約摸一兩日,主要是有宋觀他哥去求情想辦法溝通,所以之後宋觀也沒再被當狗似地拴在院子裡,是被放出來了。他哥喜歡安靜,又不喜歡曬太陽,自然是大半時間都待在老宅裡看書,而宋觀卻是待不住的跟隻北極狼似的,要一直一直不停到處跑着才能活命一樣。他在老宅窩不住,哥哥又是話很少的人,宋觀覺得很沒意思,長長的暑假,像野草一樣長長的,他喜歡跑去外頭自在逍遙,喜歡找别的小孩子一起玩。
因着以上這一段記憶,宋觀便也就不覺得把小孩兒拴在院子裡有什麼大不了的,聽了小桃花的描述,并沒有太上心,可是小桃花十分堅持要去救那個小孩兒。宋觀倒是覺得别人家的家務事,輪不到自己插手,結果真被小桃花領過去的時候,看到那個小孩兒的情況,宋觀還是驚了一下。
那孩子身上一件衣服沒穿,頭發被剃光了,渾身髒兮兮的,而且很多傷痕,有一些傷口很新,像一張裂開的小嘴,正猙獰地往外翻開口子。這孩子是真的像一條狗一樣被人拴在樹上,腳邊放着一碗水,那盛水的碗也是髒兮兮的,并且碗沿上豁開了好幾道口,半渾濁的水上飄着一片葉子。
小桃花輕聲說:“你看他是不是很可憐,我們救救他吧。”
那小孩兒看見生人聽到動靜之後,盡管臉上已經髒得看不出樣子了,但那肢體言語明顯表現出十分害怕的意思。他眼睛大而無神,在看到宋觀靠近一步之後,就顫巍巍地四腳着地爬着躲到了樹後。從那不利索的爬動姿勢可以看出,這孩子有一條腿顯然是瘸了的。宋觀沒有言語,也沒有再靠近一步,這個時候,正有人從外頭進來。那人腳下走路一陣風聲,動靜不小,人還未走近,聲音倒是先響起來,是個很粗的男聲,男人沒什麼好氣地喊着:“小王八羔子該吃飯了!還不快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