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第十五彈貓蛇一窩
一時三人相顧皆是無話,.
也不知鴉九君的這一通胡言亂語,白虎聽去了幾重。
而宋觀大概是在場三個人裡,最最最淡定的那個了,其他兩個都有點石化的迹象。宋觀面不改色地起身推了一把鴉九君,這位先前怎麼也推不動的鴉九君,如今倒是好容易的就叫他推開了。
看來這貨也不是無法無天什麼都不顧怕的。
瞥了鴉九君一眼,宋觀道:“你一生氣就亂說話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
此話出口,其意重點自然在于給鴉九君一個警告提醒,再則也是給小白虎一個解釋。
先前鴉九君那一通不負責任亂開的腦洞胡話,小白虎若是沒聽見,那自然最好,可這若是聽見了,那他總得出來收拾殘局。
鴉九君這下是沒什麼話的,一聲不吭認了慫。小白虎那邊宋觀打算先晾一下,讓對方稍微冷靜點再談會比較好,所以他又轉而同鴉九君繼續道:“你怎麼總想着要和我吵,就這麼想惹我生氣?我問你,很有趣嗎?”
逐漸從從僵硬狀态回轉過來的鴉九君,抿了抿嘴唇,扭頭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
伸手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鴉九君推到自己的身後,而挨了這一推的鴉九君,不情不願地往後挪了一下,口中偏還要嘴硬道:“你幹什麼。”
宋觀觑了他一眼道:“一會兒再跟你算這筆賬。”說完了,望向小白虎,門口小白虎一動不動地站着,似乎吓傻了,宋觀跳下床,直到此時,他才問小白虎道,“回來了?”
他這落地動靜不大,但仍驚得小白虎腦袋上一對老虎耳朵頗為緊張得繃緊立起。
宋觀如今自是小胳膊小短腿,走到小白虎跟前也是花了好幾秒的時間。走近了他看到地上深褐色的瓷壇子碎成好幾瓣,宋觀聞到一股酒味,他就在這一地狼藉跟前站住了,仰頭看向小白虎:“這是酒?”
小白虎“嗯”了一聲,眼簾低垂,根本不敢看宋觀的樣子。
宋觀看小白虎這麼繃着,也沒直接解釋,主要是對方這麼個精神狀态,解釋了對方也不一定聽得進去。類似眼前這種情況的,都得先開頭鋪墊幾句無關緊要的,拉一拉家常,待對方情緒穩定些了,才好切入正題。
宋觀問道:“怎麼帶着酒回來了?”
話音剛落,背後傳來鴉九君一聲重重冷哼。
小白虎沒說話,宋觀轉過臉來,不太高興地看了鴉九君一眼。
鴉九君注意到宋觀看他,簡直跟孔雀要開屏一樣抖擻了精神,他沖宋觀揚了揚下巴,一臉“我就愛冷哼你待如何”的表情。
宋觀不想再理對方,轉回頭,看着小白虎又和顔悅色地問了一遍:“你怎麼帶酒回來了?”
小白虎不自在地微微側過臉:“方才路上碰見蝶仙,他正挖了自己埋在後山的酒,恰好遇見我,便送予了我一壇,讓我帶回家給阿爹你嘗一嘗。”
宋觀點點頭後猝不及防地切入正題:“那你先前回來,可是聽到鴉九君說的話了?”
小白虎沉默了一瞬,半晌,緩緩開口道:“聽見了。”
宋觀淡然追問:“聽見多少了?”
小白虎頭上一對尖耳朵是晃蕩了好幾下才穩住了道:“你說……鴉九君不像話的時候。”
一時宋觀就聽到床上歇着的那位貓大爺“咳咳咳”咳個不停。
無視那咳聲,宋觀溫聲對小白虎道:“鴉九君愛胡言亂語,你萬不能拿他的話當真的。”
小白虎張了張嘴,好一會兒,輕聲說:“我省得的。”
宋觀點點頭:“你将他的話全忘了就好。”
而原本一直躲避和宋觀目光對視的小白虎,聽見這一句話後,卻是猛地擡起頭來。
不同于小老虎原型時候的藍眼睛,他人形時,眼眸顔色很黑,像幽深古井,隻他此時面上神色十分恍惚,仿佛一場大夢未覺,就這麼怔怔出神地看着宋觀。
宋觀敏銳地察覺到小白虎的神态有點不對,他不動聲色問:“怎麼了?”
小白虎聞言,用力搖了一下頭,神色終于清醒:“無礙的,我就是剛剛閃神了一下。”
宋觀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不過并不明顯,他神色如常地微一颔首,道:“你去屋外等一會兒,可好?我同鴉九君還是有一些事要講清楚的。”
小白虎說一字“好”,便利落轉身出去了,背過身時一手扶着額,似乎是頭疼的模樣。宋觀将一切看在眼裡,微微眯了下眼。然後他回轉過身,瞥了一眼床上仿佛要去鬥雞了似的前傾着身子的鴉九君,宋觀心中還念着小白虎的事,對于小白虎細微的反常,他總覺得不妙,因此步履難免沉重了點。直走到床邊,宋觀也沒再脫了腳上鞋,隻随意邊兒上一坐,不過他還沒開口,鴉九君先出了聲說道:“你哭喪個臉幹什麼!”
宋觀自知現在自己臉上表情絕不愉快,可也絕對談不上哭喪,這顯然就是鴉九君挑刺找茬,所以他無視鴉九君這一言,淡淡道:“先前‘鼠剩’來,你怎麼半點都沒發現?”
“你還怪我沒發現?!我和你說話,還顧得上其他?”一時語快吐出真言的鴉九君臉黑了一下,他忙不疊補救着冷笑說了一句,“就算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那又怎麼了?”
宋觀不得不脫了鞋,爬上床,然後跪坐到鴉九君跟前。
他這動作突然,且最後離得也稍微太近了點,鴉九君立時炸了毛般的往後一縮,但旋即反應過來,又強行逼着自己往宋觀靠了點,導緻兩人之間的最終距離比一開始還近。
宋觀覺得鴉九君幼稚得簡直沒邊了,他伸出一根指頭,點住鴉九君幾乎戳到自己臉上來的下巴,将人推遠了:“你怎麼總愛說點沒邊沒際的話?”
鴉九君聽得此言便是冷笑一聲,還真成“冷笑制造機”了。
宋觀道:“小叔那邊我從來是當長輩敬着的,我一貫對他又敬又怕又愧,所以見着他時,總是緊張點要多注意他,這有什麼奇怪的?我不知道你怎麼會那樣想。但他和我父親以前鬧起來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明知道我跟‘鼠剩’根本沒什麼,也不可能有什麼的,并且以後也決計不可能會有什麼的,為什麼還要說出那種話?”
鴉九君立刻不屑斜眼道:“難說的很!”
倒是沒再說小叔的事。
宋觀簡直想把這隻大貓當成鹹魚一樣吊起來晾窗台,真是該好好去一去腦子裡的水了!
勉強耐着性子,宋觀說:“我不是早跟你講了嗎,我擔着族長的職責,将來――”
大貓鴉九君猛地正過了臉:“你還真想去死?!”
宋觀:“……不然呢?”
鴉九君怒道:“誰許你去死了?!這坑要填也輪不上你去!憑什麼你去死,要死也是讓你小叔――”
猛的打住。
宋觀似是沒聽見般,一派神色淡然地問鴉九君:“原本這事最開始也隻是問你願不願意養‘鼠剩’,你若不願,早說就是,我找其他人也一樣的。”
鴉九君噌地一下直起身子,他兇神惡煞的,一把拽住宋觀的衣襟,将小小隻的宋觀給提拎起來:“誰說我不養了?我先前說要養,那就自然是要養的!但你話說至此,以後可别後悔了!我養了他,可不會再叫他與你見面!”
言畢一把将小宋觀丢回床上,跟着便氣急敗壞地從袖間抽出一捆紅繩來。
這紅繩瞅着着實讓人覺得眼熟,仔細看去,可不就是當初宋觀贈與人的捆仙繩?
陰沉着臉,鴉九君沖了出去,不稍片刻便懷裡抱着了一隻半大不小的小白老虎回來。小白老虎被紅繩捆得亂七八糟,連嘴也被紮上了。宋觀暗暗打量着,一句話也沒多說。白虎小的時候長得着實像隻貓,且也無人懷疑這不是貓,直到現在長開了,原型徹底有了老虎的樣子,想來如今也不會有人再認他做小貓。
“我今日将他帶走,你可别想再見他了!”
這是鴉九君臨走時說的話,他賭氣似的一下子就跑沒了影。木門未關,半敞着,被風吹得門闆一下一下撞在牆上。房間裡一下子清淨下來,就隻剩了一個人。宋觀歪坐在床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被抽了骨頭似的,就這麼懶躺在了床上。
他懷疑小白虎是在恢複記憶,但明顯恢複速度很慢,又不穩定,且記起來的東西很少一丁點兒,多的是需要靠外界刺激。想必自己先前那句“你将他的話全忘了就好”,是讓小白虎想起了點什麼。昔年老久遠之前的記憶,隔得委實太久遠了,他自己實在記得不甚清晰。依稀當年他給對方下言咒的時候,似乎是說過那麼一句類似的話。怕就是因此,才叫對方想起了什麼。
也不知道這小白虎如今恢複多少記憶。
不過此事也沒什麼好怕的,落難的白虎不如貓,再說了,哪怕這回再因白虎産生了什麼變故,他也有的是一系列應付的辦法。
次日,宋觀去羊大娘家領小龍。小龍東張西望也沒能把另一個身影盼回來,很失望:“爹,‘鼠剩’呢?他怎麼沒來?”
宋觀道:“一會兒回去給你解釋。”
回到了家,小龍還是沒看到白虎,就有點覺得奇怪。
宋觀思忖片刻,起了個頭,道:“你也知道,我們倆屬于爬蟲類。”
小龍不由問:“爹,爬蟲類是什麼?”
為了讓小龍立刻理解且不再繼續追問這個詞,宋觀他随口瞎說:“就是像我們這樣身子細細長長,長滿鱗片,沒有毛,又能在地上爬的。”
小龍似懂非懂點點頭。
宋觀繼續編:“你平時也感覺到了吧,‘鼠剩’和我們外形差得有點多的。你長得像我,‘鼠剩’長得像他娘――”
小龍頓時大驚失色:“什麼?原來我們也有娘的嗎?”
宋觀噎了一下,才道:“沒有娘,你們怎麼出生?”
小龍垂頭想了想,很認真地答道:“難道不是地裡長出來的麼?”
宋觀聽了,不由感歎了一句:“如果真是地裡長出來的,那就沒這麼麻煩了。”
小龍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一臉亢奮地站起來:“那娘呢?娘在哪兒啊?”
宋觀神色不變地答道:“帶着‘鼠剩’跑了,說我不會照顧人。我攔不住你娘,就讓你娘把人帶走了。”
小龍呆了一呆,慢慢沉默了。宋觀看小龍這樣,想着對方終究隻是個小孩子,他心中正琢磨着安慰的話來,然而備好的話語尚未出口,卻不想被小龍一把圈住了抱在懷裡。
小心翼翼地摸摸宋觀腦袋,小龍說:“爹爹你不要哭。”
這變故發生突然,宋觀在小龍懷裡沒吱聲,小龍這時便十分憐愛地拍了拍了宋觀的背,拍着拍着,眉頭一皺,又把将宋觀從懷裡扒拉出來,小龍肅容道:“爹,你還是想哭就哭吧!”
宋觀看着小龍一時無話,小龍那麼認認真真關心他的樣子,眼裡像是落盡了銀月清輝的澈然,他看了不由扭開臉:“我也沒有想哭。”
小龍道:“娘都這樣了,你怎麼可能不想哭呢?”
宋觀:“我真的不想哭。”
小龍隻好無可奈何地用哄小孩兒的語氣對宋觀說:“爹你不要害羞的,想哭就哭好了。”
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是什麼感覺?
就這樣的。
宋觀感覺反複說着不想哭的自己都快成複讀機了,忙換了句話:“男兒有淚不輕彈。”
小龍鄭重道:“反正也就我們兩個人,爹你哭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
宋觀被小龍磨得一個腦袋兩個大,這小孩兒韌性極強,到了夜裡臨睡時都還在念叨這事,怕是次日也要繼續這般了。自己給自己挖的坑,不自己給自己填上,還能如何了?宋觀一時無言以對。看小龍那樣,其實他覺得小龍是自己傷心了,不肯哭,偏要旁人替他掉了兩顆眼淚才肯好。因他是騙人在先,出于一點補償心理,宋觀心中歎氣,勉強擠出了兩顆眼淚來應景。
外頭明月已挂上中天,默然的一彎,沒有星子相伴。小龍看到宋觀總算掉出來的眼淚,他便覺得,自己心裡頭因鼠剩被帶走的不安,好像得以此淚滴的感同身受,終于平息了點,也不再那麼令他喘不過氣來了。腦袋抵着腦袋,小龍替宋觀很認真仔細地擦了擦臉,小龍擦着擦着,忽然說了一句:“爹哭的時候真好看。”
這算是什麼安慰的話?有這麼安慰人的?
宋觀聞言擡眼看向小龍,他眼裡沒什麼情緒起伏,隻眼眶裡醞釀了好半天才肯掉下來眼淚,正好随着這麼個一擡眼的動作,聚成一顆落下。
小龍怔了一下,随後繼續給宋觀擦着臉道:“但爹還是以後都不要哭比較好啦。”
入寝之後,小龍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宋觀本想裝作不知,但小龍翻得像是個沒完似的,他不得不開口:“怎麼不好好睡覺?”
小龍當下就停了不敢動彈了,半晌,翻了個身湊到宋觀面前:“爹爹,‘鼠剩’,‘鼠剩’他日後還會回來嗎?”
他對宋觀提到的那個“娘”沒太多向往,也沒相處過,自然是這個“娘”沒有任何感情的,所以問也隻問“鼠剩”。
小孩子要哄,有些真話殘忍,還是假話甜蜜好聽些。
宋觀在黑暗裡說:“當然會的。”
“真的嗎?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誰知道呢。
宋觀說:“不會等太久的。”
此後小龍時不時的,總是要問一下宋觀,他問“鼠剩”什麼時候回來,而宋觀也總是回答,不會等太久的。隻是最後小龍怎麼都沒等來“鼠剩”,隻等來了主角攻。
那上神威壓籠罩住山谷的時候,小龍本能跳起來,連手裡原本抱着的土豆筐都摔地上了。
宋觀拍拍小龍,示意對方不要怕。
周遭空氣溫度幾乎是一下子就升騰起來了,熱得人很不舒服,宋觀額際都有細密的汗珠滲了出來,他幾乎有點懷疑自己先前猜測。來的人是朱雀嗎?他印象裡,朱雀出場可沒這麼控不準火候的。
正這麼想着,手上一空,宋觀聽到小龍“啊”的一聲驚叫,他轉過頭去看,就看到小龍被一人淩空抱起來。
來人一身紅衣,長發披垂,面如冠玉,生得和這山谷畫風完全不一樣,而此人周遭溫度,也高得和其餘地兒的畫風完全不一樣。
宋觀沖口就是一句:“仔細烤壞了我家‘長蟲’!”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卡文卡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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