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很聽師傅的話。
師傅曾經跟他說過,出家人是不可以殺生的。
而他既然身為出家人,那便不能殺生。
所以,他想還俗。
因為,他想要殺人。
方丈大師凝視着小和尚這張因為憤怒,而變得猙獰的臉。
事實上,兩行血淚,配上一口血牙的小和尚,确實令這幾位老和尚的心,都感到了一絲惶恐。
尤其是那無空首座。
他是戒律院首座,掌管衆弟子的言行。
他聽到了小和尚說要還俗,也聽到了對方說出家人不可以殺生。
他聽出了這言下之意。
如果說,任何一名弟子敢在他面前說要還俗殺人,那他必定會将此人好生責罰。
但在面對小和尚的時候,他卻心軟了。
他漸漸地感覺到,若是他們不做開導,恐怕他這小師弟,會走上一條衆人都不想見到的歪路。
方丈大師也聽出了小和尚話語中的意思。
但他卻未做任何評論。
他知道,人若是在憤怒之時,所說之話,便當不得真。
所以,他眼下需要做的并非責罵,而是要讓小和尚冷靜下來。
他輕輕拍了拍小和尚那瘦弱的肩膀,開口道。
“無念,你可否還記得,是何人傷了你的眼睛?”。
此言一出,就見小和尚猛的擡高了頭。
如果他的雙目還健在的話,那他的這雙眼,将會與方丈大師對視。
可如今,他的這雙曾經的大眼睛,卻已是蒙上了一卷被鮮血染紅的白布。
黑暗。
是他能看到的所有事物。
即便他能像從前那般睜開雙眼,他卻也隻能看到一片漆黑。
隻不過,突然間,在這片漆黑的世界中,卻是出現了一雙眼睛。
小和尚也看到了這一雙,就算他死,也無法忘卻的眼。
于是,就見他寒聲道。
“是..道宗的人!!”。
方丈大師皺了皺眉,疑惑道。
“小師弟,此話當真?”。
雖然佛道二宗,素來就有理念之争,但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似乎并不應該走向對立面。
小和尚的嘴角,又開始了隐隐地顫抖。
他想起了記憶中的那雙眼,而這雙眼,也是他在這人世間,所見到的最後一件事物。
“師兄!!那黑衣人的眼中,有着一條陰陽魚!”。
他很清楚,這正是道宗的陰陽變。
他記得,那可惡的蘇無轼也曾經使出過這樣一招!!。
而身為方丈的無塵大師,在聽到了小和尚的描述之後,心中頓時便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他知道,當年佛宗的某個人,也曾是道宗之人。
于是,他便沉聲道。
“無念!你可否看錯?”。
小和尚見師兄懷疑,當下搖頭道。
“師兄!那人不僅施展了陰陽變!而且還施展了三尺陰陽!!”。
他記得那天,自己趕到那片樹林時見到第一幕場景,正是師傅用一掌,拍碎了那黑衣人三尺之外的一條陰陽魚。
三尺陰陽,乃是太乙真經中的招式。
而江湖中人都知道,這太乙真經,三豐真人隻傳給了下任掌門。
方丈大師的内心已是一顫,眼中疑惑之意更甚。
他轉過了頭,看向身後的三位師弟們。
可他身後的這三位老和尚,竟然也都是一臉的疑惑,似乎對于小和尚所說之事,很不理解。
他最終還是回過頭,看向了小和尚,再次确認道。
“無念!此事非同小可,你所說之事,可都是親眼所見!?”。
小和尚重重地點了點頭,堅定道。
“方丈師兄,無念絕對不會看錯的!”。
他這五年來,一直都跟在蘇無轼身邊。
他見過蘇無轼施展過陰陽變,也見過對方使出過三尺陰陽。
所以,他又怎麼可能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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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時辰過後,天色漸暗。
佛宗的山頭,有一處俯瞰群山的懸崖,懸崖之上有一處平坦的岩地,而這處岩地上,一位神情肅穆的僧人,正在用力地推送着手中的木樁,撞向眼前的那口巨型的銅鐘。
“咚~”
“咚~”
“咚~”的三聲鐘聲響起。
而這便意味着,天色,将正式步入黑暗。
此時,方丈大師與無空首座已經從紫竹林裡回到了寺廟之内,隻留下兩位師弟,在林中小院内,照看着小和尚。
青燈燃起,仿佛點亮了一絲佛光。
夜幕下的涼亭之中,兩位神色凝重的老和尚,正盤腿對坐在一處石台旁,談論着今日之事。
方丈大師臉上的兩行白眉,已是挂在了眼角。他微微眯着眼,看向了石台上的那築青燈,開口道。
“若是小師弟所言屬實,那這江湖,怕是又将動蕩”。
無空首座擡起了頭,皺眉看向了方丈。
事實上,他的臉上并沒有眉毛。
眼眶的上方,僅僅隻有一片蠟黃的肌膚。
而他的這幅模樣,外人看上去,确實是有幾分嚴厲的樣子。
“師兄!小師弟說那黑衣人施展過三尺陰陽!但是,據我所知,懂得這三尺陰陽,又有如此修為之人,隻有岷山的張真人啊”。
張松溪身死的消息,至今仍被岷山封鎖,所以這位戒律院的首座,自然還不知情。
他本以為這位逼死空智師叔之人,是當年的那個人。
但他卻很清楚,那人正是因為得不到太乙真經,才會遁入空門。
所以,心中很疑惑。
而眼下的情況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當年的那個人已經得到了太乙真經,并練成了三尺陰陽。
二,那這位逼的他師叔毒發,并且還能從師叔手下存活之人,就隻能是張真人了。
方丈大師稍稍睜大了雙眼,但卻還是凝視着眼前的青燈。
他是佛宗的方丈,也是如今宗門上下,佛法最高之人。
他知道師弟所說的話,是代表着什麼。
也知道此事若是處理不好,必将會引起佛道,這兩個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宗門之間的大戰。
而到時候,佛道之争,勢必又将會危急整個武林。
于是乎,他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沉聲道。
“待到無念傷愈,我們也是時候上一趟岷山,見一見張真人了”。
事實上,早在三十餘年前的那件事情發生在之後,他們這一衆師兄弟們就曾想攜衆弟子,登岷山,替空智師叔讨回公道。
隻不過,由于空智師叔的強行阻攔,他們最終還是沒能将這公道,讨回。
而今,三十餘年過去了,師叔他人家的死竟然又與道宗有關。
所以,身為方丈的他,無論如何,也都要去一趟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