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村落,寂靜十分。
夜空中那巨大的圓月,正散發着明亮的月光,照耀着這片,無人問津的村落。
每一方格的水稻田中,波光淩淩的水面,倒映着空中的月亮與繁星,仿佛這漫天星辰,已然落了地。
矮山之上,村裡的所有人,都已經入了各自的木屋,或是土屋,準備入睡。
他們似乎的确是習慣了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隻可惜,有那麼一個人,卻還是無法适應。
施無為仰躺在一張硬木床上。
他透過了木牆上的一個拳頭般大小的破洞,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今天的夜空,不是很暗,有些偏藍。
而看着破洞之外的這一片繁星點點的夜空,他的腦海中卻是在回憶着今日所見之事,以及所遇之人。
午時,他在山腳下的一處糞坑旁,見到了一位掌管挑糞之事的人。
由于要用大糞施肥,雖然他心中也不願意,但想到皇上都能親自耕地喂雞,那他也就隻能承了下來。
掌管糞事之人,叫老王,是一個嚴肅的光頭中年人。
老王今日未穿上衣,露出了一身雖然不大,但卻充滿了爆炸力的肌肉。
施無為并沒有詢問老王的身份。
因為他已經發現,這裡所有的管事之人,都有着不俗的修為。
而且,這一身肌肉,這一身修為,他相信此人在前朝必定也是一員猛将。
他沒有與對方有過多的交流,挑了大糞之後,便離開了。
...
午後,他又遇見了那名面無表情的老胡。
但他發現老胡正要去矮山山頂,面見聖上。
于是,他便上了前,希望老胡帶他一起去。
老胡面不改色的搖了搖頭,拒絕了他。
可他沒有不死心,既然他不能上山,那他想讓老胡給師妹帶一句話。
老胡想了一想,緩緩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
而此刻的他,正在想,老胡到底有沒有替他傳話,也在想師妹若是收到了他的話,會作何感想。
他與師妹二人,一起生活了好幾年。
所以他知道,師妹應該也在想着與他見面。
隻不過是礙于某些原因,才導緻他們二人,暫時見不得面罷了。
“究竟如何才能見到師妹?”。
洞外的繁星,帶着他的思緒,來到了矮山之巅。
他想要見到師妹,想要想從前一樣,跟她說說話。
然而,就在他沉思之際,一聲聲急促的腳步聲,卻是傳入了他的耳旁。
凝神靜氣,他開始聆聽着屋外的動靜。
之後,他發現這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腳步聲竟然在他門口的不遠處,停了下來。
右手伸向了床邊,握住了墨玫劍。
而他的雙眼,穿過了這片幽暗的空間,落在了那扇破舊的木門之上。
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人。
但他知道,肯定有人在他的屋外。
于是乎,他便提起了劍,一個閃身,便來到了木門的後頭。
透過了門闆之間的縫隙,看向了屋外。
“嗯?樵夫老李,老胡,還有老王,怎麼都在?”。
他先是看到了這三人,正背對着他,輕聲議論着什麼事。
他聽不清這些人的對話,但光頭老王接下來的一個舉動,卻是讓他更加的疑惑。
老王還是未穿上衣,露出了結實的肌肉。
隻見他揮舞着手中的鋤頭,對着低下的泥土,便是一鋤。
頓時,煙塵滾滾,泥土憤憤四散。
可就在這一瞬間,當他的目光,下移到地面之時,他卻看到老王的身後方,正躺着幾具屍體。
一,二,三,共三具屍體,正歪着腦袋,面如死灰般的閉着眼。
施無為瞪大了雙眼,心中更是難以置信的顫聲道。
“這…這..這是早上的那三位書生!!”。
心中的震驚沖昏了他的頭腦,以至于讓他拉開了房門,直接走了出來。
屋外的三人聞見聲響,全都不約而同的轉過了身。
長須老胡依舊面不改色,眼神平靜。光頭老王皺眉冷視,而樵夫老李則是陰沉着臉,眼眸之中,帶着濃濃地敵意。
可這一次,施無為卻沒有理會這三人的眼神中的抗拒。
他直接走向了五步開外的那三句屍體。
他蹲了下來,顫抖的伸出了手,探向了最近一人的頸部。
冰冷如霜,不見絲毫脈動。
這年輕的書生,的确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是他卻不明白,不明白這三人明明都已經走遠了,為何還會被人殺害。
看着這三張年輕,且懷揣着夢想的面孔,他隻覺内心之中,生出了一陣絞痛。
他在江湖裡混過幾年,知道不殺平民,是江湖規矩。
他方家在朝廷裡也身兼要職,而大明律例也有明文規矩,不可濫殺無辜。
更何況,這三人隻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并且隻是迷了路的書生而已。
他想不通這三人為何會被殺害。
于是乎,就見他擡起了頭?,眉宇已成川字。
他憤怒地直視着這三人,壓低了聲線,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凝聲道。
“為什麼要殺他們”。
樵夫老李上前一步,冷冷的俯視着他,開口道。
“來到這裡的外人!都該死!”。
說話之時,他眼中的殺意,沒有任何掩飾。
因為他口中的外人,也包括對方。
施無為沒有聽出這句話裡的殺意,他反而是毫無畏懼地與之對視,并憤怒道。
“他們隻是迷了路的書生而已!”。
樵夫老李陰沉着臉,拔出了腰間的長刀,提刀指向了對方,并冷聲道。
“我已經殺了他們。若是你也想死,我也會殺了你!”。
話音剛落,就見施無為伸出按住了自己的膝蓋,緩緩地起了身。
整個過程裡,他的雙眼,都沒有離開過樵夫的那雙眼。
他很惱火。
連續幾日壓抑的情緒,受到這三具無辜屍體的刺激之後,已然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忘記了兩人之人,那巨大的差距。
他起了身,雙眼因為憤怒,而變得顫抖。
他張了張嘴,還是憤怒地說出了方才的那句話。
“他們隻是迷了路的書生而已!!”。
事實上,當他再次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那這提問的對象,就已經不是這位樵夫了。
他其實是在問他自己。
他知道書生的死,是因為他們發現了這裡的人。
所以,他的這個問題,是在問自己。
迷路書生,發現了這處村落,難道就應該被殺掉嗎?
倘若日後還有更多迷路之人來到此處呢?
難道這些人,都會被殺掉嗎?
讓他這一路堅持下來的信念,是輔佐明軍重登皇位。
并不是殺人。
更不是去殺無辜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