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周延儒被重新啟用的消息之後,馬士英在福建可就待不住了。鄭森立刻幫他安排了一條快速交通艦,将他送到了松江府。原本到了松江府之後,鄭家還安排了江船送馬士英逆流而上前往南京,但是馬士英覺得乘船逆流而上實在是太慢,于是不顧自己已經五十歲了(在這個時代,這已經可以算是老人了),堅持要從陸路趕往南京。
乘着馬車,馬士英一路飛奔,趕回了南京。然後又在南京呆了差不多一個月,才總算是等到了起複他的诏書,果然就像鄭森說的那樣,他被起複為廬鳳總督。
馬士英從崇祯五年被貶後,直到如今才得以起複,期間已經有九年的光陰了。在這期間,他寓居南京,為了能重返政壇,不知道走過過多少門路,花了不知道多少錢,幾乎可以說是散盡千金,但卻一無所得。如今卻得到了起複,而且一下子就被提拔到了這樣高的位置上,這真是讓馬士英喜不自勝。
馬士英一當上官,家裡立刻就熱鬧了起來。許多當年和馬士英交往不多,不太搭理馬士英的人也都紛紛找上門來拉關系,紛紛上門來送禮。馬士英倒也是來者不拒,也不管是誰送來的禮物,都是隻管收下來。不過幾日功夫,算算竟然已經将過去九年中走門路送的禮差不多都收回來了。
“阿昌,阮先生回來了沒有?”馬士英送走了前來送禮的客人之後,又向自己的仆人馬昌問道。
“回老爺的話,阮相公說是出了門,這兩日就要回來了的。不過小的今天去的時候,卻還沒有回來。”馬昌一邊說,一邊偷偷地擡起頭,偷看了一眼馬士英的表情,又說道,“小的知道老爺等着消息,便讓小三待在那裡等着,一看到阮先生回來了。就立刻回來報知老爺。”
馬士英聽了點點頭道:“你做的不錯。”
馬士英所說的阮先生自然指的是阮大铖了。在原本的曆史上,作為東林叛徒,閹黨分子的阮大铖為了能當上官,也參與了張溥的運作周延儒複相的活動,并為此提供了至為重要的至少兩萬兩銀子的資金。而作為複社領袖的什麼錢都敢要的張溥也表示,相信他當時是一時糊塗,相信他能改過自新。結果等到運作成功之後,阮大铖巴巴的找上門去,張溥卻表示:您老先生的名聲實在是太壞了,這個……運作您當官實在是有難度。要不,您另外找個人出來,您說讓誰當官,我們就讓誰當官。
無奈之下,阮大铖就推薦了馬士英。因為在士林中,肯和他來往,而且名聲還不算壞的人裡面也就隻有個馬士英了。為此,馬士英格外的感激阮大铖,等到南明建立後,馬士英甯可和東林決裂,也要啟用阮大铖也就是為此。
在這個時代裡,張溥從鄭森那裡拿到了比曆史上從阮大铖那裡拿到的更多的錢,原本倒是不需要在拿阮大铖的“肮髒錢”了,但是誰會嫌棄自己的錢多呢?更何況是膽大包天,什麼錢都敢拿的張溥。于是等阮大铖找上門來表示願意出錢的時候,張溥照樣毫不猶豫的就收下了他的錢。反正錢這東西,多多益善。
當然,和曆史上一樣,張溥雖然拿了阮大铖的錢,卻從來沒有真的打算為了阮大铖和整個東林以及以東林為代表的士林翻臉。所以等到周延儒成功複相之後,他又像原本的而曆史上那樣向阮大铖表示,他沒辦法讓阮大铖當官,但可以讓阮大铖推薦一個人當官。阮大铖想來想去,結果自然也是和原來的曆史上一樣,想到了馬士英,因為這幾乎也是他唯一的選擇。
其實這個時候,馬士英已經得到了鄭森的推薦了,甚至于當什麼官都已經确定好了。不過張溥卻并沒有将這些告訴給阮大铖。一件貨能賣兩家,這有什麼不好的呢?當然,在對馬士英提起這事的時候,他倒是提到了阮大铖。“瑤草先生的大才,大木和園海也都是很看重的,所以他們都向在下推薦了先生。以為先生的大才,足以為封疆之事。在下于……”所以馬士英對于阮大铖着實是很感激的。
這次回到南京之後,馬士英當晚就去拜訪阮大铖,打算向他緻謝。卻不想阮大铖出門去了,居然一直到馬士英得到朝廷的诏書,他都沒有回來。
本來依着馬士英的性子,拿到诏書之後,就應該立刻去上任了。他卻在南京以準備為名,又多拖了好幾天,就是想要見見阮大铖,向他當面緻謝。
打發馬昌下去了,馬士英在廳堂裡走了兩步,又在交椅上坐了下來,自己歎了口氣道:“這個阮園海,這時候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卻說他哪裡有需要跑出去處理這麼久的事情?”
這話聲剛落,卻見本來已經下去了的馬昌又小跑着進了廳堂。
“怎麼了?”馬士英問道。
“阮老爺,阮老爺來拜訪老爺。如今在門房裡等着呢。”馬昌道。
“什麼?”馬士英一下子站了起來,道,“你這奴才,怎麼讓阮老爺在門房等着!快跟我去迎接他!”
馬士英一邊說,一邊往外面走,順手還整理了一下衣冠。
馬士英急匆匆的到了門房,卻見阮大铖正坐在那裡悠閑的喝茶。馬士英趕忙上前行禮道:“好個阮園海,你倒是終于舍得回來了!這些天,我都快把你家門檻踩爛了!且和我到屋裡坐下說話……”
阮大铖微笑着看着馬士英,卻不說話,隻是慢慢的站起身來,整理好衣服,還了一禮。然後才徐徐道:“瑤草兄,恭喜了。等了十年,總算是……”說到這裡,阮大铖的聲音卻突然低沉了下去,眼圈也似乎紅了。
馬士英上來,挽住阮大铖的胳膊道:“還是多謝園海呀,要不然,我又怎麼會有今天?走走,裡面去!”
兩人進了屋,馬士英便将兩個兒子都叫出來拜見阮大铖,又一疊聲的讓下人去安排酒席。兩人在廳裡坐好了,談論起來。
“小弟總算是趕在瑤草兄赴任之前趕回來了。”阮大铖道,“卻是連自家都沒來得及回去,如今倒是要麻煩瑤草兄派個人到小弟家裡去報個平安。”
“這倒容易。”馬士英笑道,“園海,你這一跑出去,就是一個月的,到底在忙什麼呢?”
阮大铖笑了笑,從衣襟裡摸出了一個小包,打開來卻是好幾張銀票。阮大铖将這些銀票遞過來道:“我當時知道瑤草兄有機會起複了,真是喜悅不已。張天如告訴我說,瑤草兄可能被派去總督廬鳳。我就想,如今這地方官不好當,廬鳳一帶,将來很可能遭兵。瑤草兄去了,若是手裡沒銀子,很多事情做起來就不方便。小弟這些年,在自家的各處莊園裡種桑養蠶,又開了紡織鋪子,和福建鄭家做了不少買賣,倒也賺了一些錢。隻是這些錢,又在别的生意裡面流動,一時間難得取出來,所以小弟就隻好到處去跑跑,把這些錢先弄出來。這裡一共是五千兩,前一陣子花錢多,一時間也隻湊出來這麼點,也算是給瑤草兄的一份賀禮。”
“園海,我這個官,其實就是你出錢弄下來的,如今怎麼好意思又拿你的錢?”馬士英很有點感動的說。
“瑤草兄,我也不瞞你,我那錢原本是想要給自己求一個官的。你也知道,我雖然當年一步走錯但……但又哪裡是真的願意就這樣頂着罵名過一輩子的人?”阮大铖歎道,“隻是……張天如也有難處,周玉繩剛剛複相,也不能一下子得罪那麼多人……如今,也隻能希望瑤草兄能夠建功立業,然後再能伸手出拉兄弟一把了!”
馬士英聽了這話,便道:“園海,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想當初我被陷害罷官之後,近十年來,一直對我假以顔色的人,也就隻有你和鄭大木了。古人說,貧賤之交不可忘。隻要有機會幫助兄弟,我絕不會坐視的。要不然還是人嗎?”
“如此就拜托瑤草兄了。”阮大铖很感激的道。
……
又過了一日,馬士英拜别了前來送行的人,帶着幾十個家人,乘着船,沿着運河北上前去赴任,路上非止一日,終于到了鳳陽。
話說這鳳陽廬州,原本一向是讓漕運總督兼管的。隻是前些年,張獻忠攻破鳳陽,一把火燒了明朝皇帝的祖墳,一時間朝野震動。為了保護祖墳不至于再遭厄運,崇祯便專門設立了廬鳳總督一職。一來保護皇陵,二來也是保護江南的門戶。
馬士英到任後,立刻查看了廬鳳的防禦,然後便上書皇帝,宣稱兵備不足,又稱發現張獻忠又有來犯的迹象,要求朝廷允許他組織團練,同時就近将山東的劉澤清所部調到鳳陽來救急。
馬士英的這個要求自然得到了周延儒的支持,崇祯皇帝在聽說燒過一次皇陵的張獻忠又有襲擊廬鳳的可能的時候,自然也是格外緊張,加上周延儒剛剛上台,自然也不能不聽他的意見。所以馬士英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