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得有機會回到水裡,雖然此刻他距那滔滔河水咫遲之遙,但是有這個眼眸化為墨色,不知是人是妖的封若雲在,會容得他跳進水中麼?
楊朔突然縱身一躍,使出了最後的力氣,向水中一躍。
封若雲漆黑的眼眸看着他,臉上帶着既美麗又詭異的笑容,根本沒有阻攔。
相柳之毒,無物不殺!
此時控制着封若雲的蚩尤根本不相信楊朔還能活命,他徒勞的掙紮看在蚩尤眼中,隻覺得有趣。
“宓兒!”
在躍入滾滾河水的瞬間,楊朔心裡隻剩下一個名字,想到那個被困無數年的女子,不知為何,楊朔原本波濤洶湧的心突然安靜了下來。
一叢浪花濺起,黃河濤濤,滾滾而下。
封若雲放眼看去,哪還有楊朔半絲蹤迹。
封若雲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漆黑的眼眸突然一閃,整個人仰面倒下,昏迷了過去。
此時的蚩尤隻是一股精神力,而且極度虛弱,他隻是寄生在封若雲的體内,此時還沒有太多力量控制這具身體,方才所嘗試的一切,已經耗盡了他的力量。
許久,封若雲悠悠醒來,對于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全無記憶。在她腦海中,隻記得為了除去能威脅到南風的楊朔,她一劍刺去,卻被楊朔所阻。随後楊朔說因為南風的原因,并不想殺她。再之後,她不記得了,難道楊朔雖未殺她,
卻打昏了她?
封若雲望着滔滔河水,茫然不解。
……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盡管此時距《登鹳雀樓》的作者王之渙出世還有七十年,但黃河入海卻是千古如此,勢不可擋。滾滾洪濤轟鳴而下,楊朔被渾濁的泥沙裹挾着,朝着大海方向順流而去,
如同一泣泥沙,被卷進了深深的大洋海底。
此時的楊朔無知無識,隻是因為體内吸收的神力仍在緩慢釋放,逐一被那相柳之毒吞噬着,所以依舊有一絲内息未絕。海底暗流托着他的身體,不知朝什麼地方流去。無邊的靜谧之中,突然一道古怪的聲音響起,這聲音分明是人類的語言,但是因為是靠水波釋放出來,所以顯得悠遠空洞
,有些特别。
“這種氣息……”
“沒有錯!這絕對是神主的氣息!”
“天呐!”
一聲驚叫,但迅速地消失,應該是失聲驚呼的人馬上捂住了他自己的嘴巴。
在楊朔無知無識的身體周圍,昏暗之中有數道生靈的影子,來回地穿梭環繞着,終于,其中一個發出了聲音:“我們,快把他,帶去,見長老!”
這句話說完之後,周圍的生靈紛紛點頭,但卻沒有一個湊上前來。
過了許久,他們才試探着靠近,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托起楊朔的身體,朝着遠處飛快地遊去。
漸漸的,海中的光線明亮起來,幽深黑暗的海水變成了湛藍澄澈的透明水晶,海水中樹立着不知多少棵珊瑚樹組成的叢林。水流湧動,到了這裡卻好像被染上了絢麗的霞光,仿若一縷縷輕柔的彩緞在随風輕舞,正前方出現一座巨大的宮殿。宮殿高過百丈,通體都散發着陣陣寶光,金碧輝煌中
卻又透着缥缈的霧氣,讓人疑似身處仙境。
宮殿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地面上閃閃發光,似乎全由黃金鋪就,許多傳說中的美人魚長發飄飄,魚尾搖搖,正在廣場上空悠閑地來去。當幾個鲛人托着楊朔的軀體來到這廣場上方時,所有的人魚似乎都感應到了什麼,他們定在那裡,訝異地向這幾個鲛人看來,眼看着他們托着楊朔沖進宮殿,突然不約而
同,不分男女老幼,紛紛向宮殿上方遊去。
這些鲛人魚尾人身,線條修長,無論男女俱都容顔精緻俊美,隻可惜下半身卻是一條大大的尾巴。
宮殿上方,幾個托着楊朔的鲛人緩緩降落,大殿中幾位拄着珊瑚拐杖的老魚人急急走了出來,驚訝地看着這一切。
一個鲛人迎上去,雙臂揮舞,激動地比比劃劃,連說帶比劃,說了半晌,那個額頭有水滴狀寶石墜的雌性老鲛人揮了揮手,急步趕到了楊朔的身邊。
“沒有錯!沒有錯!”
這位明顯是鲛人長老的人魚眼淚滾滾而落,馬上在水中形成了一顆顆晶瑩的珍珠,随着海水,輕輕飄落。
“這是神主的氣息,是神主的氣息啊!”
老鲛人雙手在臉前合攏緊握,拇指貼在長着鱗片的額頭上,微微垂頸,恭敬的朝楊朔施展了一個古怪的禮節。“偉大的神主大人,您虔誠的子民在此向您祈禱,請求您灑下無盡的仁慈光輝,照耀我們,引導我們,讓我鲛人一族永世不為黑暗吞噬,不受邪惡迷惑,不被烈焰灼燒,不
得天風吹拂!”
“咳!”
一個雄性鲛人長老咳嗽一聲,小聲地道:“大長老,神主大人似乎中了奇毒,神志不醒呢。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想辦法救醒神主大人?”
鲛人世界裡,雌性鲛人的社會地位要普遍高于雄性鲛人,所以那個雄性鲛人進言,未免有些底氣不足。
“胡說,神主天下無敵,什麼毒能傷得了他?”
大長老很不高興,怒斥了雄性鲛人長老一句,但還是湊近了去,仔細檢查楊朔的身體。
很快,大長老就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相柳之毒!這是無物不可殺的相柳之毒!”
大長老說完,就雙手合攏,兩眼星星地望着昏迷不醒的楊朔,贊美道:“厲害的我的神主,中了天上天下、四宇八荒的毒中至毒,居然還能一息尚存!”
那個雄性鲛人大窘,卻不敢再說什麼。
那雌性鲛人大長老就跟見了偶像的迷粉似的,唠唠叨叨又贊美了半天,才急急揮舞雙臂,道:“快!快把神主請進海神大殿!”
聚攏在宮殿上空的鲛人們驚訝地看着這一切,但沒有人敢在上前。父母長輩則在忙着向小鲛人們普及知識:曾經,他們是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類,飽受戰争之苦,瘟疫之苦,是他們的神主,偉大的水神共工将自己的一滴血液滴入一個能夠孕育生命的法寶中,用孕育出來的液體交
給他們食用。每一個食用過一滴那種神秘液體的人類,身體都發生了變化,他們失去了雙腿,長出了漂亮的尾巴,從陸地遁進了水底,從此再也沒有戰争之苦、瘟疫之苦,還擁有着悠
久的生命,幸福的、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這裡。
宮殿最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寶座,寶座上是一個巨大的塑像。那是一個人,他的頭發亂如水草,他赤裸的上身肌肉肌結,他手中握着一杆三叉的長戟。
他眼似銅鈴,怒視前方,草裙系在腰間,赤裸的雙腳踏在一片湧起的浪花上。
這就是他們的神主,水神共工。周圍柱子上紋繪着各種奇獸異靈,隻不過這些傳說中的異獸都是水屬生靈,比如先天四靈中就隻有神龍和玄武,沒有鳳凰和白虎。此外還有莆牢赑屃等,個個都是吉獸。
至于饕鬄窮奇等惡獸,卻是一個都無。楊朔被安放在那雕像之下,雌性鲛人大長老道:“眼前此人,與神主本原相貌雖不相同,但其神力本源卻是一般無二。我等,都可以說是神主子孫,在這一點上,絕不會認
錯。”
衆長老點頭。
雌性鲛人大長老又道:“千萬年前,神魔大戰。無數神明寂滅,身隕魂消。我水界神主也從此消失,但是我們一直堅信,神主無恙,終有一日,他當浴水重生。因為……”雌性鲛人大長老傲然道:“水乃萬物誕生之源,亦是萬物誕生之母。身為水界之主,豈有不得複生的道理。眼前此人,毫無疑問,是神主不知施了什麼大神通,籍以複生的
。隻是……”
雌性鲛人大長老道:“隻是,神主不知怎地,竟爾中了相柳大兇之毒,緻使昏迷不醒。若任由神主這般下去,恐怕毒噬本體,又得陷入沉寂,曆千萬劫後,方得重生了。”
那個雄性鲛人長老實在按捺不住了:“大長老,我等該如何解救神主?”
雌性鲛人大長老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神主何等神通,尚不能自救。你有什麼本領,可以救醒神主?”那雄性鲛人長老一呆,要是根本沒辦法救活,大家聚在這裡閑扯些什麼?奈何他也清楚,自家這位大長老确實有些糾纏不清,一貫如此,隻好耐着性子道:“大長老可有辦
法?”
大長老繞着楊朔轉悠起來,珊瑚拐杖一頓一頓:“也許,海龍果能夠解去相柳之毒。”
雄性鲛人長老納罕之極,忍不住喚出了她的名字:“婀娅長老,海龍果并沒有解毒之效啊!”绡水道:“你懂什麼,神主乃真水之體,自能消解毒性,世上什麼毒物,比神主自行的解毒能力更強?隻是,相柳之毒乃天下劇毒之首,它凝聚在神主體内不得排出,神主
的神力又尚不強大,所以難似克制。但海龍果能生死人肉白骨,活力極強。再加上它服食後,會抽絲一般抽取淬體内的雜質……”
雄性鲛人長老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取海龍果來!”海龍果,李子大小,圓潤無暇,青藍二色絢麗光芒萦繞其上,就像是一個精美的琉璃珠子。質地很柔軟,像是裝滿了水的皮囊。這東西生長于深海之中,三百多年才能成
熟一顆,深海生物各異,對于植物常有破壞,能僥幸長成的海龍果極其罕見。
那長老去不多時,用玉盤盛了三顆海龍果來,這已是鲛人王國僅有的三顆成熟的海龍果。
绡水長老拈起一顆,輕輕捏開楊朔的嘴巴,海龍果剛放進口中,頓時如一滴清冽的甜水,融化開來。“轟!”仿佛旱地生雷,果子順着咽喉一進入楊朔體内,那團甜水就轟的一聲炸開,好像有無盡的能量從中爆開,狂暴的巨力如奔流直下奔湧不息的長河,順着楊朔體内大
大小小的經脈穴竅朝着四面八方灌輸而去。大長老拈起第二枚海龍果,緊接着塞進楊朔的嘴巴,緊跟着第三顆……一團蕩漾的水光從楊朔身上湧出,将他包裹在内,漸漸凝成了一個巨大的水繭,上面無數符文若隐若
現,神秘莫測。一人大小的繭緩緩升起,在海水中上下沉浮着,無數細密的絲線纏繞着楊朔的身體,蔚為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