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南風眉頭輕蹙,上前一步擋在封若雲身前,拱手道:“李師兄,你這是……”
李淳風苦着臉擺手道:“嗨,還不是師父,讓我入世曆練一番,我剛要下山,本來還想着叫上你呢,誰想到你先我一步走了,我隻好追上來啦!”
陸南風面無表情的看着李淳風,仔細端詳了一陣,實在分不出他話裡真假。
他想了想,側身看向封若雲。
封若雲略一沉吟,微笑上前,盈盈一禮道:“小女子和陸大哥正準備去見太子,既然道長有暇,不若……咱們結伴同行?”
“哈,那正好,本來我也準備去找太子呢,同行,同行!”李淳風眉開眼笑,連連點頭。
陸南風見二人像是相交甚笃的老朋友,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同行之策,他心裡不由微微一曬,也懶得多想了,朝封若雲點了點頭,邁步朝前行去。
……
大軍連營,星星點點,密密麻麻,像是無數蟻穴蜂巢聚在了一起,若是站在高處遠遠看去,密集恐懼症患者非得被惡心的犯嘔不可。
十萬大軍,要多少軍糧辎重?想想就是個天文數字。
一個比其它營帳高大幾倍的大帳立于正中,此時裡面正有一個臉蒙紗巾,身材窈窕的少女正在場中翩翩起舞。這是一曲“綠腰”,節奏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靈動而輕盈,舞者的腰肢柔若無骨,身軟如蛇,這少女顯然是此中大家,就見她長袖翻飛,時而如翠鳥翩翩入雲,時而如
遊龍婉約蜿蜒,時而又像垂蓮罷溪,有時又好像塞外淩雪飄落南國……
仿佛天上仙娥墜入凡間,輕歌曼舞中令觀者疑入天宮。
李建成面如冠玉,氣宇軒昂,眉宇間透着一股淡淡的慵懶,他居中而坐,面前擺着一張幾案,上邊幾道簡單的佳肴和酒盞竹箸,雖然簡單,但卻不失體面。
以他的身份和出身,也的确不必用虛表之物來擡高身份。李建成并未行跪坐之禮,而是如魏晉名士般袒衣側卧于榻上,頭枕着一個绯裳美人兒的大腿,雙目微眯,一手在蜷起的膝蓋上輕輕地擊打着拍子,另一手搭在幾案上,時
而端起酒樽輕抿一口又放回,他兩頰微暈,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灑脫而随意,怡然自得。在他右側下首另有一席,席後跪坐着一人,此人身材矮小削瘦,皮膚略顯黝黑,尖嘴猴腮,面如病鬼。可是就是這麼瘦小枯幹的一個人,食量卻似乎非常的大,在他面前
,空着的盤碟堆放壘了尺高,不時還有下人上菜上飯,他吃管埋頭大吃,對場中動人的歌舞視若不見。
此時他正抱着一隻陶盆兒,盆中盛着剛剛煮好的幾大塊肥美羊肉,就用手抓着大嚼不止,吃得汁水橫流,滿嘴流油。
封若雲領着陸南風和李淳風二人掀簾而入,他卻恍然未聞,隻管沖着盆中的羊肉使勁。此人當然就是那位擁有了山魈之力的天下第一悍将李玄霸。李建成看見幾人入帳,不由得目光一凝,微微坐起,雙手啪啪啪三掌,兩廂樂曲頓時停了,一衆舞姬盈盈一福禮,便如雲一般姗姗退下,他身邊充作枕頭的舞娘也知趣的
盈盈而出,及至舞姬和樂師紛紛退下,帳中靜了下來,隻能聽到那病鬼大口嚼肉的聲音。
封若雲神色鄭重,盈盈一禮,朝身旁陸南方一指,娓娓道:“殿下,李道長您是見過的,這位陸先生乃袁道長弟子,生有神異之能,可駕馭火焰……”
她這邊介紹着陸南風的本領和來曆,陸南風眼神在李建成身上一掃而過,卻落在那病鬼身上時。
那個據案大嚼的瘦皮猴兒,已經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這瘦皮猴兒似的家夥,似非常人?”
陸南風六識之敏銳已經遠非常人可比,一進大殿,他就感應到那飯量奇大的瘦皮猴兒非同尋常,心裡暗生警惕。李玄霸依然頭不擡、眼不睜地隻管抓着肥美羊肉啃個不停,陸南風向他望去時,他卻似乎陡生感應,猛地一擡頭,一雙黑眼瞳多、白眼仁少的兇睛,卻是電一般向陸南風
望來。
目光隻是半空一碰,二人心中都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陸南風隻覺那瘦小的身軀内,似乎蘊藏着無窮的力量。這個據案大嚼的年輕人雖然瘦胳膊瘦腿,似乎用力一拗都能拗斷他的手腳,但他那筋骨,卻似精鐵打造,極為堅硬
。
這是一個人形兵器!李玄霸原本旁若無人,可陸南風向他望來時,卻讓他有一種被人逼視着無所遁形的感覺。這擡眼一望,目光一碰,雖然感覺此人似乎也不是多麼強壯的漢子,可那目光中
卻隐隐然帶着一種上位者的味道,天生能夠壓制他的感覺,這種氣息讓李玄霸很不舒服。他是李淵第四子,身份高貴,李淵如今已然稱帝,他就是尊貴的皇子。而且自從七年前他擁有了某種奇遇之後,他就擁有了一身銅筋鐵骨,更兼力大無窮,如今俨然是天
下第一武将,各路豪傑雖能人輩出,單打獨鬥他卻未逢對手,如此一來,就更養成了他目中無人的心态。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卻似乎對他天生就有種壓制的力量?
以前,隻有一個人面對李玄霸時,他才有這種感覺,那就是他的父親李淵。
面對自己的生父,李玄霸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能忤逆不孝,對父親不恭。李淵是因為父子天性,因為生身血脈的關系,才能壓制李玄霸的狂悖。
這個人憑什麼?
李玄霸的目中露出了兇光,慢慢地放下裝肉的陶盆,緩緩站了起來。
“四弟,這三位道長是袁天罡仙長和他的兩位徒弟,是我的朋友!”
李建成見四弟站起,直勾勾地盯着李淳風和陸南風的位置不放,還以為李玄霸疑惑于三人的身份,忙向他介紹了一句。
李淳風和陸南風都向李玄霸和氣地一笑,李玄霸猶豫了一下,向二人冷冷地一點頭,沒有發難。
太子禮賢下士,招攬重用。
其實也難怪李建成憤懑,李建成論麾下文武精英之衆,比不過李世民麼?當然不是。
他是太子,這就是先天的優勢,此時李世民尚未建立天策府,封天策上将,秦王麾下的文武精英,遠不及李建成。
李建成本人文謀武略不及李世民麼?也不是。
做為李家的長子,李建成從小受到嚴瑾的教育,不管是文韬武略還是内政外務,莫不專精。當初在太原時,與幾個兄弟平素裡演兵布陣,李建成從來勝多敗少……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他都算得上是真正的人中之龍。
但是,他是儲君!李淵自太原起兵,占領關中,自立為帝,冊封李建成為太子。做為太子,國之儲君,他能沖鋒陷陣,帶兵打仗麼?當然不能。他得留守長安,跟着父皇李淵學習經國治世
之道。
事實上李世民在前方領兵做戰,屢立戰功,聲威赫赫,是少不了後勤辎重的支持的,而這些事是誰來操作的?就是李建成!
隻是,這些事情,你做的再有條理,再有章法,卻并不彰顯。天下人看到的,永遠都是那個操戈躍馬,嘯傲沙場的大英雄。一開始李家兄弟也是齊心協力,并無芥蒂的,但是作為太子,眼看着民間也好,朝中也罷,人們言必稱秦王,甚而許多都是他嘔心瀝血、苦心運籌才建立的大功,也無人
提他一句,李建成的心中又如何能夠平衡。如此一來,兩兄弟便越來越是生份了。當然,李世民心裡對他這個大哥,也不一定服氣,同樣是兒子,長子和次子地位懸殊。同樣是皇子,太子和秦王自然更不可相提并論。自己立了那麼多戰功,但将來繼承
天下的,卻還是大哥,太子。
李世民會甘心麼?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民間或許常見,縱在世家大族,或是門閥中亦不可多得,至于皇室之中,這種事幾乎就是傳說了。
無他,唯利也!
那張龍椅,就是天下最大的利益,但凡有機會争一争的,誰不心動?
……
陸南風和李淳風這就算加入了太子麾下,沒有職位,暫時充做幕僚。
衆人盤桓幾日,大家也相互熟悉了一番,李建成決定回一趟長安,處理一些後勤事宜。臨行前,他叫來了四弟李玄霸,仔細囑咐道:“四弟,我此去最多半月就回,你要小心看守糧道,若是遇敵,不要貿然出擊,以防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當然,若真有那主動
尋死的,你也不用留手,隻要謹記糧草不被所趁就行了。”
李玄霸認真點頭:“放心吧大哥,洛陽現在被二哥圍得死死的,就算有些散兵遊勇,我随便派幾個偏将也就打發了。”李建成對這個弟弟的武力是絕對相信的,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是怕他莽撞,中了調虎離山計,見他認真應了下來,也就放下心來,随意收拾一些随身物品,第二天一大
早就出發了。
回長安途中,李建成自然不能輕車簡從,除了身邊幕僚和一營騎兵護衛外,還帶着五個營共萬人的正兵,押送着之前清掃洛陽外圍時的一些繳獲。當然,陸南風和封若雲兩員愛将,是一定帶在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