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的背後整齊的列着一排排土胚房,相比較黃沙等人所待的麗水寨,這裡的條件實在要好太多了,在麗水寨,基本上都是用木棒支起一個個草甸子,便形成了一個茅草房,不下雨的時候勉強能住人,一旦下雨,屋外下大雨,屋内下下雨,黃沙這段時間用造水車時剩餘的木闆給那些女子造了幾間木屋,在麗水深處的一處坡面上掏了一些土洞,這才讓這些人有了一個窩,有時候想一想,他們過的連山裡的野獸都不如,這也直接造成了麗水寨前些年死亡率極高的原因。
一點紅霞在天邊剛剛露頭之後,一個衣着整齊,頭戴一條黃絲巾,雙臂肌肉結實,身材短小精悍的漢子用一根一端用紅布系着的木棍敲響了另外一隻手上的銅钹,‘哐當當’一陣珠落玉盤,蕩氣回腸的穿透之音在土胚房之間不斷的回響。
黃沙、黃河本來以為接下來會和麗水寨上工的時候一樣,場面會變得混亂不堪,事實上卻大出他們倆的意料之外,從土胚房裡面走出一個個和剛剛那個拿着銅钹的人一樣裝束的漢子,隻是他們頭上系着不同顔色的絲巾,此時正井然有序的走入到事先圈定好的區域上,短短一刻,原來空無一人的廣場上鴉雀無聲的站滿了烏壓壓的一群人,整個過程快的讓黃沙為之咂舌。
對于黃沙,黃河兩人的到來,所以人都伸長了脖子好奇的往兩人身上觀望,隻是發現兩人如乞丐般不堪入目之後,原本的好奇變成了鄙夷與不屑。
台上一位管事模樣的人分别對隊伍點名,從那些人的口頭的回答中,黃沙,黃河才知道這些人分成了弓弩院、甲胄院、攻城器械院、兵器院、火器院、馬甲院六大部門,而黃河,黃沙兩人便順理成章的被安排到了甲胄院,高千尺更是給他們單獨要了一間院子,畢竟憑着高相嫡親的面子,這些人不得不特殊安排一下。更何況高千尺帶來了為數不少的黃金,這東西不比在麗水寨,一旦丢了,隻能自認倒黴。軍器監裡面不乏大理的将相之後,惹了他們,無疑是捅了一個馬蜂窩,别看早晨規規矩矩的,私下裡卻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樣。這些人人為的把自己分成了三派,一派為‘擒狼’一派為‘獵虎’,最後一派為‘川耗子’。前面兩派學了一點皮毛之技便沾沾自喜,吹噓自己無所不能;後面那一派為實實在在的工匠,自從被大理人從成都劫掠到此地之後,數代人承前繼後的依然保持着一顆匠心,對于各種技藝依然一絲不苟的完成,可是卻被那些貴胄子弟嘲笑成不知變通,他們隻是一笑了之,工匠之途唯有日複一日,千錘百煉,才能做出最有說服力的軍器,古語謂之‘不瘋魔,不成活。’
現在離高相的六十大壽僅僅隻剩下了三個月,抽金線便是一個需要特别細緻的活,力氣過重,容易抽斷,力氣過輕,金線還沒拉完,融化的金子就再次凝結成形,如何在有限的時間之内快速抽絲剝繭般的完成這近乎不可能的人物,成為了困擾兩人制成金縷衣最大的一道門檻。
金線一旦中途斷裂,斷點處的金線不久之後會形成一個個黑色的污點,整件金縷衣的美感将大打折扣,高相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人,如果馬虎行事,等于讓高千尺永無出頭之日,可想而知黃沙黃河在麗水寨的日子絕對不會像今日般如此逍遙,所以這一次的金縷衣的事情完全不容黃沙,黃河有失。
兩人連續試了七天,依然維持在原點,煩悶不已的兩人跑到院子中出來透透氣,院子中一棵梧桐樹下落葉片片,秋燥的氣息沒有讓這種煩郁清減一分,反而憑添了幾分離愁别緒,歲月不知愁滋味,前不久還滿樹金黃之色,短短七天,整棵樹上已經不剩下了一片黃葉,真的應了那句‘秋風秋雨愁煞人,寒宵獨坐心如搗。’
就在兩人在梧桐樹下感悟傷秋,哀聲歎氣的時候,外間傳來了一陣吵鬧之聲,黃沙,黃河本來并不想介入這場是非對錯之中,隻是後來兩撥人似乎越鬧越兇,甚至聽到了拳腳相加之聲,這才忍不住打開正門走了出來。
“龜兒子哈戳戳的。”黃沙,黃河一聽此人的口吻,便知道他應該是‘川耗子’一派的,隻是他此刻臉上已經頂着一對熊貓眼,依然做着一副以德服人、以勢欺人的架勢,看着此人隻是嘴上功夫利索,不知道是‘擒狼’還是‘獵虎’派的那人順勢在‘川耗子’的臉上又狠狠的出了一拳,這一拳下去的力道極大,直接打掉了對方的幾顆門牙。
黃沙忍不住啞然失笑,成都人古往今來好像一直保持着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儒雅風度,隻是對于已經欺負到面門上的拳頭,難道真的還要一忍再忍嗎?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或許才會有活下來的可能。
“哈哈哈,現在也不知道誰成了一個龜兒子。”‘川耗子’還沒來得及起身,被另外兩人順勢按到了旁邊的一個木盆之内,那木盆極窄,‘川耗子’被人用腳踩到盆内之後,一時間使不上力的他似乎被卡住了,張牙舞爪的‘川耗子’像足了一隻被人翻過來的烏龜,那場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難看有難看,就連剛剛滿口罵罵咧咧的‘川耗子’也安靜了下來,努力的想翻過身,或者去掉背上的這隻讓他羞愧不已的木盆。
“快說,到底是你的投槍厲害,還是爺爺的木人甲厲害。”将‘川耗子’踩入盆内的那人一時變得驕橫跋扈起來,似乎必須讓對方承認自己這邊造出的所謂的木人甲才是最厲害的。
黃沙,黃河一直站在人群中默默的聽着事情的整個起因,後來從衆人的聒噪中才明白幾派之間居然有所謂的技術大比武,那些貴族子弟自然心高氣傲,對于他們造出來的東西,不許任何人指手畫腳,這‘川耗子’也是一個初出牛犢不怕虎的雛兒,指出了木人甲諸多對戰中的弊端,本來這是一件好事,豈知那些貴族子弟沒一點容人之量,硬是把白得說成了黑的,黑的塗成了白的,這才鬧成了如今用拳頭說話的局面。
“你不是說你的木人甲厲害嘛,你敢不敢和這位小兄弟制造出來的布人甲一戰?”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好打抱不平的影子,衆人這才看清楚似乎是七天前跑到這裡的兩個乞丐中年紀稍輕的那位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