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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大蜀王又來了(十七)

極品吳掌櫃 陶人張 4750 2024-01-31 01:14

  咔嚓一聲響,伴随着女子的驚呼聲,男子的咒罵聲,船内各種器物落地時的叮叮當當聲,吳永麟所在的這艘大鳅魚船往前滑行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停下來,船身不偏不倚恰好卡在了江中的一處冒頭的險灘上,望着周圍的險山惡水,驚詫過後安定下來的一船人欲哭無淚。此刻船停下來的兩邊是兩排冒出水面,五顔六色的石頭,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紅色的,有的是黃色的,遠遠望去,像暴發戶剛剛鑲上去的門牙,讓人生厭,心裡更是生出一種鄙夷。船就這樣在兩排牙齒縫裡捆得穩穩的。此刻牙齒的四周有許多旋渦,黃仙芝站在船上向旋渦中丢了一片菜葉子,一旋就給吞進去了。漩渦外面的江水蕩蕩地流,一船人已經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地步。

  纖夫們又拉着三條大鳅魚船上灘了。船在灘上掙紮過去了。纖夫坐在山岩上一個小土地廟旁邊歇腳喘氣。吳永麟此時如果棄船登上另外三艘大船中的之一,勢必會讓原本就信心一落千丈的黃仙芝從此一蹶不振,對于這樣一個好苗子,吳永麟有意好好提攜他走出當前的困境,決定留在當前這艘進退不得的船上,梁紅英,黃妙灏自然也陪着吳永麟留了下來。吳永麟朝遠處三艘大船中的一位老持穩重的舵手不停的喊話,将梁紅英珍藏的那份地圖遠遠的抛給了他,讓他事不宜遲的先領着另外兩艘大鳅魚船趕往仙海湖與措姆離彙合。三艘艨艟巨艦很快消失在江面上,消失在吳永麟,梁紅英,黃妙灏,黃仙芝等人的視野中,好像帶走了所有人的希望,船夫們莫名的唏噓感歎一陣,為什麼自己不在另外三艘大鳅魚船上。

  “他媽的!為什麼我們的船過不了灘?别的船都過去了,”黃仙芝在船頭向岸上的纖夫揮手大叫。“喂――”

  船和纖夫之間轟起一陣大浪。

  “喂――”

  聲音被大浪拍打岸邊岩石時的聲音所吞沒,纖夫們沒有任何的反應,身體依然呈半蹲狀拉硬屎的銷魂姿勢,隻不過當他們蹲得雙腿發軟,絞盡腦汁,發覺任何一種辦法都無法靠近卡在江中亂灘中的大鳅魚船後,依次掉頭離開了,瞬間讓船上的人心灰意冷到了極點,人人無精打采的,像一個個落敗的鬥雞。

  船夫們蹲在船頭望着黃仙芝,像一個個賣力下水捉魚後等着喂食的鸬鹚,目光裡充滿了期待,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黃仙芝成了他們所有的希望。

  “現在隻有一個辦法,撐船的人分成兩班,日夜輪流值班看水位,随時準備掌舵。水一漲過石頭,船一漂起來,掌舵的人把舵掌穩,船就會順着水漂下去了。水漲起來了,要是沒有人掌舵,船就會沖到那些大石頭上,我們就都完了。”黃仙芝說完這個提議後,衆人包括吳永麟在内都沒有表現出異議,黃仙芝依然是掌舵人,吳永麟,梁紅英,黃妙灏自然也就分到了一組。

  岸上燃起了一堆野火,天就這麼不知不覺黑了。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接下來的一天一夜船上所有人都學會了數數,隻不過每個人都從一到百都數了一次,水面依然不見漲,大浪依然一次又一次戲谑般的沖擊着船壁,然後又從原來的位置退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陣鼓聲在江面上聽起來特别刺耳。

  一臉凝重的黃仙芝脫去上衣,打着赤膊,黑叢叢的腋毛,黑尖尖的胡渣子,眼睛冒着火,咬着牙,鼓着筋,雙手舉着鼓槌,連人帶槌向大鼓一下又一下捶過去。似乎他捶的不是鼓。他捶着山,天,水。希望周圍有生命的一切能給這船人帶來一點求生的可能。

  山,天,水,到處捶得亂響,隻不過朝遠處傳開之後,并不能給所有人一個肯定的答複,周圍依然空蕩蕩的。

  “打得好!打得好!得勝鼓!”一個似乎第一次撐船的年輕船夫忍不住贊歎道。

  直到身體裡的力氣用盡之後,臉上憑添了不少滄桑的黃仙芝一屁股跌坐在甲闆上,面色紅暈,氣喘如牛,猛吸入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之後,緩緩的說道:“各位!我懂得你們川江行船的苦。你們撐船人三面朝水,一面朝天,完全是靠天靠水吃飯。天不下雨,水不漲,我們也沒有啥子辦法!行船,騎馬,都有個危險!人人門口有塊滑石闆!沒有人能夠擔保。人有生死,物有損壞,全看老天爺的意思!人叫人死死不了;天叫人死活不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命也賠了!現在隻有請各位心平氣和,再耐心等一等!”

  黃仙芝說完這一句後,吳永麟贊許的對他點了點頭,人不學不成才,玉不琢不成器,黃仙芝短短的兩日,居然能說出這一番激勵人心的樸實道理,可見,人到了走投無路的關鍵時候,身體裡激發的潛能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這一日問題雖然依舊沒解決,黃仙芝以為吳永麟還在考驗他,其實事實上,吳永麟也沒能想到一個保證船和人一起逃離險灘的行之有效的可靠辦法,事情其實已經陷入了僵局。

  船擱淺的第三天,太陽照在牙齒一樣的石頭上,牙齒四周的江水開水一樣翻滾着,大鳅魚船在兩牙齒間依然固執的待在原地巋然不動,似乎已經喜歡上了被人咬着的感覺。

  站在船頭,衆人時不時能看見由上遊漂流下來浮在水面上露出鼓鼓肚皮,周圍萦繞着各種各樣綠色小生物的腐臭生物在混濁的江水中若隐若現,這些牲畜在牙齒的周圍作短暫的停留後,順着江水漂流而下。

  “有雷無雨,龍王鎖龍門啦!”一個年長的船夫對着遠處的山岩賣力的喊道。

  自從見過江裡那些各種各樣淹死的生物之後,船上所有的人對從江裡取水失去了興趣,在下午的時候,船上餘留的淡水實在供應不了這麼多人的幹渴問題,他們缺水了。

  “口好渴!”

  隻要什麼人說口渴,另外的人就更渴,并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峽裡的太陽隻晃那麼一下子,人就那麼渴法。難怪後羿要射掉九個太陽!

  黃仙芝現在才隐隐明白當日父親黃進忠為什麼明明能凫水離開,卻要逗留在最後一刻了,他今日的處境和昔日的父親黃進忠是何曾的相似,擱淺在亂石灘上的大鳅魚船,清水的告罄,對他的折磨,甚至已經超越了當日父親黃進忠刹那間的舍身成仁。

  急病亂投醫,那個老船夫提議扶乩蔔雨。

  黃仙芝把征求的目光望向了吳永麟,吳永麟兀自望着天上偶爾飄過去的片片白雲,不置可否。

  老船夫接着說扶乩是很好玩的事:丁形架子,放在沙盤上,兩個人扶着橫木兩端,在沙盤上畫着畫着;心裡念着什麼死了的人,那人的魂就來了;丁形架子就自動在沙上畫字,為人蔔吉兇,開藥方,解恩怨,甚至和入作詩。魂退了,架子也不動了。至于如何求雨,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不過這一番長篇累牍依然讓大多數人動心了,這裡面同樣包括漸漸失去耐心的黃仙芝。

  黃仙芝聽完那一番話馬上叫好,很顯然他急于脫困,搶着要扶架子為鬼神寫字。老船夫說他必須做扶乩人,隻存心誠的人才能把鬼神請來。

  接着黃仙芝和老船夫用船上燒過飯的柴灰當沙,裝在一個銅盆裡;把發火的兩相樹枝架成一個丁字。黃仙芝和船夫扶着樹枝兩頭在柴灰裡胡亂畫着。老船夫閉着眼,嘴巴不停地合動。樹枝在柴灰上越畫越快了。黃仙芝的手跟着樹枝動。柴灰上畫出了一個個的字:

  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

  “杜老!杜老!我念着杜老,杜老果然來了!”老船夫拍着腿叫。“杜老晚年住菱州三年,成詩三百六十一首。瞿塘這一帶一草一木盡入詩句。我知道杜老有請必到!”他對着柴灰說,“少陵先生,您老抱負奇偉,愛君優國,懷才不遇,憔悴奔走于羁旅之間。咱們命運相同。今天這一船人就要向您老請教。咱們困在這個灘上是兇是吉呢?”

  兇多吉少

  “咱們逃得過這一關嗎?”

  不可說

  “咱們會死嗎?”

  不可說

  “死也好,活也好,咱們在此還要困多久呢?”

  十月十日

  “天呀!要困那麼久!何時下雨呢?”

  沒雨

  沙盤上的樹枝停了。

  “杜老走了。杜甫是詩人。咱們再請一個兵家吧!咱們現在困在曆史有名的雄關險灘上,隻有兵家的話才可相信。”老船夫又閉着眼合動嘴巴。

  黃仙芝和他又扶着樹枝在柴灰上畫着畫着。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孔明來了!我知道孔明英魂必在瞿塘一帶,變州魚腹浦就有孔明推演兵法的八陣圖!”老船夫盯着柴灰上的“已”字。“諸葛公,您老一生英烈,一心要恢複中原,重整漢室。咱們一船人繞道到綿州去,也是因為憂國憂民,要為國家做點事情。現在咱們偏偏困在離八陣圖不遠的灘上。将來是兇是吉呢?”

  大吉

  “好!咱們不會困死在這兒嗎?”

  不

  “好!咱們到得了綿州嗎?”

  可到

  “咱們在這兒還要困多久呢?”

  一日

  “咱們如何才能從這個險灘上活過來呢?”

  吉人天相

  “何時下雨呢?”

  一日

  “諸葛公,到了綿州,這一船人一定全體步行到武候廟去上香!”

  沙盤上的樹枝停了。

  老船夫放下樹枝,望着柴灰裡的“日”字發楞。過了好一陣他才醒過來。“咱們就困在古迹裡呀!白帝城,八陣圖,擂鼓台,孟良梯,鐵鎖關!這四面八方全是天下英雄奇才留下來的古迹呀!你們知道鐵鎖關嗎?鐵鎖關有攔江鎖七條,長兩百多丈,曆代帝王流寇就用那些鐵索橫斷江口,鎖住巴蜀。長江流了幾千年了,這些東西還在這兒!咱們這個國家太老了!”

  “老先生,”黃妙灏插了一句:“現在不是陶醉在我們悠久曆史裡的時候呀!我們要從這個灘上逃生呀!”

  “我相信明天就會下雨了。一下雨水就漲起來了。”老船夫信誓旦旦的說道。

  “您真相信扶乩那一套嗎?”黃仙芝兀自帶着疑問,從頭至尾他都是聽老船夫在那裡自言自語,明明是兩個人在扶乩,為什麼他自己卻一點感應都沒有呢。“是您自己用樹枝畫字吧?還是真的杜甫孔明在畫呢?”

  “你們這些年輕人!”老船夫揪了一下他的胡子。“我這麼一把年紀!還會騙你嗎?”他頓了一下。“我真的相信天有感應。我來給你們講一個孝子傳上的故事吧。有個叫庾于輿的人,扶父親靈柩過瞿塘。六月水漲,運靈樞的船不能走。庾子輿焚香求龍王退水。水果然退了。庚于輿扶父親靈樞過瞿搪以後,水又漲了。”

  “這條船上哪一個是孝子?”

  沒有一個人回答。

  吳永麟和這個世界相隔太遠,現在這個身份的母親遠在東京,被官家扣在那裡也是因為他,無論怎麼算,他都稱不上一個孝子;梁紅英因為間接害死了父親,她自覺的往後靠了靠;黃仙芝很早就失去了父親,他想盡孝卻有點來不及了;唯一一個沾點邊的黃妙灏,這些年因為黃必忠的種種惡習,她看不下去,對他的态度忽冷忽熱的,第一次那段不幸的婚姻,可以說是敗他所賜,他信誓旦旦的向家裡人保證黃妙灏會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隻可惜第一任丈夫似乎從懷在娘胎裡的時候就染上了肺痨,剛嫁過去沒多久,她便成了一個寡婦,婆家當她是個掃把星,直接将她一紙休書趕回了娘家,黃必忠甚至聯合外人一直數落着她這個女兒,黃妙灏有時候覺得自己都不是他親手的,唯一還能感到慰藉的,是那個充滿人情味的家。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遠處的岸邊傳來一陣嘈雜的響聲,人頭攢動。

  感覺有救的船夫們一個個賣力的嘶啞着喉嚨往遠處吼叫,鼓聲再次響了起來,裡面甚至夾雜着筷子敲擊銅盤的清脆聲。

  “擱淺啦!救命呀!擱淺啦!救命呀!”一船人興奮的朝遠處喊叫。

  火把點亮之後,露出一個個油光的大秃瓢,衆人由原來的興奮變成了一臉的死灰色,幾乎所有人敢斷定,他們遇到大蜀王的僧兵了,這也是夠冤家路窄的。

  就在僧兵們無可奈何張望一陣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也不知誰吼了一句:“成都知府吳檗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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