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趙佶将第三次莅臨寒舍,蔡京早已将一幹閑雜人等攆了出去,同樣包括被自己推入火坑,現在好像是一個不預聞朝政,平日隻喜歡賽馬打球的閑豫驸馬蔡鞗。
除此之外,家裡事先早來了另外一位尊貴的客人,稱皇上為”番番“的柔福帝姬。
本來柔福與郓王同母所生。他們的母親王貴妃最承恩幸。一共生過三男五女。不幸王芙蓉本身已于政和年間去世。那郓王既有名望即更準備以親生姊妹在外圍造為應援。于今宮中挑選驸馬都要經過中書省禮房右谏議大夫和太常寺卿經手,實際上郓王楷的認可更為重要。隻是親生妹子柔福排行二十,宮中昵稱”念妹“的她偏不合作。她年逾十六,早已及笄而未笄,既未笄也不能言婚嫁。她既如此在她下面的諸帝姬也不能越次議婚。所以杜老太監勳稱她最被萬歲爺爺驕縱。
她和自家兄長不睦,卻與‘五姐’茂德接近。說來也令人難得相信。茂德帝姬承今上垂恩,卻為崔月娥所生。那崔月娥在生前在禦前侍奉無狀,被廢為庶人,也許她身後皇上追悔,而特别對‘五姐’見愛。因此茂德與柔福,‘五姐’與‘念妹’親密逾常,并非完全沒有道理。此間多少曲折,不将各方消息彙合,不能歸納其梗概。對徐承茵講,不預先聞問,徑往‘五姐’家中為‘念妹’畫像,也可能從中産生周折而不自知。至此才領會有好友提引的佳妙處。
他見得茂德帝姬,卻不見提及蔡鞗似乎于禮不合。于是問她:“我不知能有幸親向驸馬爺爺請安嗎?”
茂德帝姬站了起來說着:“他呀?”面上微帶愠色,“一早就和濟王去打馬球去了。午後還要往王府暖閣沐浴飲茶,傍晚尚要飲酒聽大鼓,再加一場夜宴,等到回家時也免不了醺然大醉,隻有倒頭就睡了。”
柔福帝姬,趙多富,又名趙嬛嬛、趙瑗瑗,母懿肅貴妃王氏,宋徽宗趙佶第二十女。靖康之變時17歲,未嫁,靖康之變後被擄北上。
靖康元年(1126年)冬天,金兵第二次圍攻汴京(今開封)。靖康二年(1127年),金軍将徽、欽二帝以及妃嫔、皇子、公主、宗室貴戚、大臣約三千餘人押送北方。這其中,婦女占了很大的比例,比較著名的有宋徽宗第二任皇後鄭氏、宋欽宗皇後朱氏、宋高宗生母韋氏、宋高宗發妻邢氏,以及柔福帝姬。柔福帝姬被擄北上時才十七歲,為宋徽宗未出閣公主中年紀最大者,金兵因而對她格外重視,打算将這一處女公主進獻給金太宗。據一些野史記載,在北上的途中,柔福帝姬還是難免淩辱的命運,而淩辱她的金将也為擅自動了留給皇帝的女人而被殘酷殺死。到達金國後,柔福帝姬被鄭重其事地獻給金國皇帝金太宗吳乞買做侍妾。或許柔福帝姬并不是十分美貌,或許是她多次被淩辱後身體羸弱不堪,又或許是她不擅長逢迎,得罪了金太宗,總之,金太宗對她沒産生任何興趣,而是直接将她送到了上京浣衣院。
浣衣院,是女人從事洗衣等勞役的地方,也供皇族選女人以及收容宮女之用。《靖康稗史箋證》:“十九女趙賽月……自壽聖院四起北行,六年八月入洗衣院。賽月……皇統元年……封次妃。”“二十女趙金姑……自壽聖院四起北行,六年八月入洗衣院……金姑皇統元年……封次妃。”
柔福帝姬在浣衣院過了好幾年後,又被蓋天大王完顔宗賢所得。完顔宗賢對柔福帝姬也沒有太多的興趣,但也沒有太多侮辱她,而是從安置在五國城的漢人中選了一名叫徐還的男人,将柔福帝姬嫁了給他。柔福帝姬大約死在紹興十一年(1141年),這一年她才三十一歲。根據《宋史·公主列傳》中記載:“柔福在五國城,适徐還而薨。柔福薨在紹興十一年,從梓宮來者以其骨至,葬之,追封和國長公主。”這是真實的柔福帝姬留在曆史上的痕迹——像所有國破家亡時的女人一樣悲慘不幸,是男人們無能的犧牲品。
這裡面還有一件曆史疑案:在柔福帝姬在北方受盡淩辱之時,中原卻突然冒出個柔福帝姬。南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年),宋官軍剿匪之時,俘虜的匪眷中有一女子自稱是柔福帝姬。柔福帝姬可是皇帝的妹妹,于是立即被送到臨安。該女子自稱從金國奔逃回來,其間曆盡了風霜雨雪。
高宗确實記得宋徽宗有個公主叫嬛嬛,為懿肅貴妃所生,被封為柔福帝姬。但闊别多年,他已經記不清楚公主面貌身材,于是命老宮女察驗。老宮女都感覺這女子相貌确實很像當年的柔福帝姬,用宮中舊事盤問她,也能夠回答得圓滿。隻有一個值得懷疑的地方,這女子有一雙大腳,不似柔福帝姬的纖足。對此疑點,那女子淚流滿面地解釋說:“金人驅逐如牛羊,乘間逃脫,赤腳奔走到此,山河萬裡,豈能尚使一雙纖足,仍如舊時模樣?”事見《鶴林玉露》記載:“柔福帝姬至,以足大疑之。颦蹙曰:金人驅迫,跣行萬裡,豈複故态。上為恻然。”
宋高宗覺得言之有理,尤其是這女子能夠一口叫出宋高宗的乳名,便不再懷疑,下诏讓她入宮,授予福國長公主的稱号。又為她選擇永州防禦使高世榮為驸馬,賜予嫁妝一萬八千缗。此後寵渥有加,先後賞賜達四十七萬九千缗。
南宋與金國簽訂了“紹興和議”後,高宗生母韋賢妃被金國放歸。母子重逢,喜極而泣。韋賢妃回朝後,被宋高宗尊封為“顯仁太後”。韋太後回國之後,聽到柔福帝姬一事,不禁詫異說:“柔福已病死于金國,怎麼又有一個柔福呢?”宋高宗便說了柔福由金逃回的情狀。韋太後說:“金人都在笑話你呢!說你錯買了假貨,真正的柔福早已經死了。”
宋高宗聽了母親的話,勃然大怒,立即拘捕了柔福帝姬,交大理寺審問,嚴刑拷問之下,假柔福公主無可抵賴,隻得一一供招。
原來,她本是汴京流浪的女子名叫靜善,生得頗為美貌。汴京攻破後,她被亂兵掠往北方。在路上遇到一個名叫張喜兒的宮女。張喜兒曾在懿肅貴妃(柔福帝姬生母)宮中侍奉,知道許多宮闱秘事,一一都說給了靜善聽,尤其還說靜善的相貌氣質酷似柔福帝姬。靜善對這個巧合十分動心,于是開始留心記憶各種宮闱秘事,而且刻意模仿張喜兒所說的公主形态。之後,靜善在戰亂中經曆曲折,曾經三次被人拐賣,最後被土匪陳忠虜入盜夥,被迫嫁給了一名小土匪。宋官軍剿匪之時,抓住了靜善,打算以匪眷的名義将她殺死。靜善為了活命,稱自己就是柔福帝姬。見到靜善的氣度,宋官軍還真的被吓住了,于是将她送到臨安。靜善成功蒙騙過宋高宗後,得到了十多年的富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韋太後回到京師,說破了此事,靜善再也無從掩飾,隻好老老實實地招認。
宋高宗知道柔福帝姬确實為假後,下令将假公主斬首于東市。最倒黴的是高士榮,先是奉旨娶了柔福帝姬,又因為柔福帝姬是假被削奪了驸馬都尉的爵位,還因此被人們嘲笑說:“向來都尉,恰如彌勒降生時;此去人間,又到如來吃粥處。”
之前,宦官馮益曾指證柔福帝姬為真,為此也受牽連。《宋史·宦者列傳·馮益》記載:“先是,僞柔福帝姬之來,自稱為王貴妃季女,益自言嘗在貴妃合,帝遣之驗視,益為所詐,遂以真告。及事覺,益坐驗視不實,送昭州編管,尋以與皇太後聯姻得免。”
那麼這個柔福帝姬到底是真是假呢?在智者看來,柔福帝姬極有可能是真的,我們都知道,裝窮和裝富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沒經曆過的事情,僅僅靠聽說是學習不來的,尤其還是假扮公主,《還珠格格》的小燕子就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嘛。
假柔福帝姬雖然被殺,民間卻流言紛紛,為其抱屈者大有人在。當時就有史學家認為被殺的柔福帝姬其實是真正的公主,之所以被揭穿是因為宋高宗的生母韋太後自北方回來後,擔心柔福帝姬說出自己在北方被淩辱被糟蹋的各種醜事,于是威脅宋高宗将柔福帝姬殺死滅口。宋高宗對柔福帝姬并無什麼感情,奉了母親嚴命,便犧牲了柔福帝姬。《四朝聞見錄》《随國随筆》等筆記,都記載了這樣的說法。而有力的佐證則是:當初柔福帝姬初來投奔之時,許多舊日宮人和太監馮益都斷定公主是真的,即使假公主相貌長得再像,但如果沒有十足把握,這些人決不敢亂說。而這些人後來相繼改口,以及公主自認是假,則是因為嚴刑拷打的緣故。
閑話休提,柔福帝姬想不到昔日的金枝玉葉嫁人之後,也和閨中怨婦的情形一般無二,對于将來嫁作他人婦的無聊生活,油然而生一種小小的畏懼,生在帝王之家,女兒家的親事更是半點不由己。柔福記得茂德下嫁蔡鞗時,蔡太師曾請新婦免行拜見舅姑之禮,奉聖上禦批不準,此事已成為本朝佳話,寫入國史。其實蔡京的辦法也仍是‘欲取姑與’。他既知本朝以孝悌治天下,那天子即沒有為着茂德是掌上明珠不令她拜見舅姑之理,所以禦筆隻能批着所請不準。倒隻因為這一批,傳聞中外,那太師更是名正言順以家規對待媳婦,而且驸馬爺爺也用不着顧慮所尚者為帝姬,即以一般丈夫對待妻子的辦法加諸茂德身上了。
趙嬛嬛已經很随意的在趙福金下首坐下,端起旁邊的香茗,輕啜了一口,滿齒留香,她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這茶似乎比自己平時喝的還要爽口。這位柔福帝姬不喜甜食,卻喜歡喝茶,自然是拜她那位同樣愛茶的父親所賜,小時候便喜歡從茶盅裡面抓着一把茶葉放在嘴巴裡面大嚼,有一次更是把新進貢的一批西湖龍井吞噬殆盡,當時心疼得趙佶直想吐血。長大之後,某些脾性和趙佶很是對味,因此對這位柔福帝姬更加寵溺。
一旁的趙福金似乎瞧見了趙嬛嬛臉上的奇異之色:“這是剛剛由福州運來的雨前春,今年的最後一批了,算你有口福。”
“五姐,呵呵。”趙嬛嬛一臉的讨好之色。
“你啊,屬耗子的嗎?連喝帶拿,也不曉得将來誰能養得起你。”
“要你管。”趙嬛嬛嬌嗔的盯了對方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心裡更是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莫名低落情緒。
趙嬛嬛凝望五姐的面貌和先前的一般姣好,隻是身軀豐滿,有少婦模樣,眉頭上似乎已經漸漸出現了一條若隐若現的灰線,自己和她似乎已經成了兩個世界的人。本來帝王之妃嫔都經過多方挑選,每代如此,母親既如是,所生公主縱不是每個都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卻很難得不容顔出衆了。隻是五姐嫁人前後反差如此之大,還是讓涉世未深的趙嬛嬛内心深處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此際茂德與柔福彼此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則是女子的地位,已正走向下坡。
先從皇室說起:國初自杜太後強令太祖傳位于太宗,立弟不立子以來,母後因立嗣而參政,實為大宋傳國之特色。不料哲宗以沖年踐祚,太皇太後垂簾聽政,功成身故,事曆三朝,隻因近日黨争,臣下猶敢追罪于她,請追廢她為庶人。哲宗身後劉皇後(就是那位風流崇恩太後)雖加銜為太後,最後被逼自盡,此皆千古未有之事。再說國家之下層:民間生有女子,則随其姿質,教以藝業,備士大夫采拾娛侍,以後皇都汴京妓館林立,最近則纏足之風氣逼近上下。
趙嬛嬛卻因為趙佶的恩寵,勉強逃過了纏足一劫,隻是眼看如急景凋年,迫在眉睫的婚姻之事,她又能逃到哪裡去呢?難道真的要像五姐一樣做一個每日望穿秋水的深閨怨婦?她怎麼想都覺得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