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不堪的山林中狼奔豕突的背影層出不窮,三男一女夾雜在其間,雲紫嫣早已換上了一身男裝,在這逃命的山野中,衆人根本沒機會關心自己身邊奔跑的到底是男人和女人,給内心忐忑的雲紫嫣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黑寡婦雲紫嫣在這個時候居然有點羨慕起功成身退的竹葉青起來,自己如果在某些時候見好就收,沒那麼大的雄心與抱負,也不至于落下一個再次一無所有的地步。
隻是人一旦不停的往高處奔跑的時候,誰又會有那個心思回顧曾經走過的風景,或許上了一定年紀,有了一點人生經曆的人會有那個閑情逸緻,至于雲紫嫣,一個被生活抛棄的女人,能夠重拾攀爬的信心,其實已經是上天對她最大的饋贈了,盡管這條路并不好走。
山上早已火光大作,自己當初引以為傲的工事在一陣震天的轟鳴中落下帷幕,不帶走一點僥幸和容錯,上面好像隻聽見自己人鬼叫狼嚎一般的凄涼之聲,等那些浴血沖殺的吐蕃人感受到黑寡婦對他們孤注一擲,隻為求得一時三刻奪路而逃的涼薄之後,黑寡婦這薄情寡性之人估計早已逃離到了安全地帶。
昔日的榮光如海市蜃樓般流逝于眼前之後,黑寡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頹廢與落寞,她發現自己可能注定了永遠都不是那人的對手,那自己這又是何苦來哉,如果不是豫風念着點舊情采用激将之法,雲紫嫣發現自己估計早已如風塵中的煙火般煙消雲散,望着茫茫前路,雲紫嫣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何去何從,她就那樣伫立在一塊可以遠眺前面山谷的大石上,如枯木老僧入定,在想好下一步之前,她似乎根本就不想離開那裡。
“我們往羊苴咩城去瞧一瞧,說不定有機會見到那個竹葉青。”看着巨石上一言不發,形容枯槁,似乎瞬間蒼老了幾歲的雲紫嫣,豫風最終忍不住提了出來。
“我已經是這一片最大的笑話了,難道還要被那個入世成仙的妖孽再笑話一頓?”雲紫嫣說完後發出一陣凄楚的冷笑,腦海中冒出一種西楚霸王自刎于烏江的悲涼,霸王至少有一個對他至死不渝的虞姬和一幹忠心不二的江東弟兄陪他上路,而自己,一旦從這裡跳下去,恐怕到了地府也沒臉去見自己的父親雲丹王。
豫風似乎也感受到了雲紫嫣的某種不對勁,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接受如漲潮一般的大起大落,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心智城府功力并沒有到達臻境的女人,他深怕對方做出不理智的行為,再次勸慰道:“至始至終我都沒見到這一場棋局中的操縱者,我有一種直覺,他最終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們,而是大理皇宮裡的那一批人,如果我猜的沒錯,吳永麟多半準備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變天,如果時間上還來得及,我們說不定還能趕上這一出大戲,一旦有機會,你也可以...”
“你是說他們準備在高泰遠六十大壽的時候取回本該屬于他們自己的東西?”
“現在時局對高泰遠毫無優勢可言,先是失去了高文豐,高文山這兩個左膀右臂,在善巨郡,更是被那夥名不見經傳的賊人打的落荒而逃,此時他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了,東面的高氏現在完全是在坐山觀虎鬥,他們不會介意在高泰遠走投無路的時候來一次取而代之,那些人不火上澆油就已經讓高泰遠謝天謝地了,想讓他們錦上添花雪中送炭,估計高泰遠就沒奢求過,這一次高泰遠更是把他壽辰舉辦的時間提前了整整一個月,他估計也感受到了針芒在背的危機,他這次如何扭轉這乾坤未分的局面,難道就不值得我們去走一趟嗎?”
“風叔,你看好哪一方?”雲紫嫣記得好久沒這麼叫過豫風了,她這麼喊出來的時候,内心感受到了一種生疏,如果當初不那麼一意孤行,她何以落得如此境地,對于豫風在危難時刻對她的不離不棄,雲紫嫣感受到了内心久違的一絲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的溫暖。
豫風久久答不上來,如果吳永麟在善巨府和那一幫實力不錯的匪人徐徐圖之,這一場勝敗尤未可知。隻是吳永麟如果真的那麼一蹴而就的進入對方精心策劃好的陷阱,諒他三頭六臂,如何又能逃過羊苴咩城的重重殺機,隻是這一個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的高人,豫風發現自己無論何時好像總是看不透對方是如何謀勢造勢的,所以他回答的模棱兩可:“棋局之中誰能在最短的時間想到後十步後百步,他才能在這場對弈中脫穎而出。”
“風叔,其實你是看好吳永麟的,對不對?”雲紫嫣直指人心的肺腑脫口而出的時候,她明顯的感覺到了豫風臉上的某些促狹的神情,他似乎有些心有不甘,但随即又平靜如水,古井不波,這時的他也許才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真正的看客。
“聽說高泰遠把壽辰提前有一個特殊的原因,與一個女人有關。”豫風此刻故作神秘,望了一眼在山裡落荒而逃,統一朝羊苴咩城方向奔去,誰又曾想到,這些綠林人士其實該感謝這一場羊苴咩城即将發生的一場慶典,如果照平時,說不定還沒到羊苴咩城外城的十裡之地,早就被大理的軍隊屠殺殆盡了,哪裡會允許這麼多奇裝異服的遊俠,馬賊,山匪堂而皇之的進入那纡尊降貴之地。
雲紫嫣并不是一個喜歡刨根問底的女人,豫風并不願意提前告訴她慶典的内容,多半是想斷了她自殺的念頭,好讓她有一個活下去的希望,順便給雲紫嫣一個台階。
望着那個被生活與陰謀奪去的一半臉龐的偉岸背影,雲紫嫣突然有一種想沖上去背後抱住他的沖動,好讓自己的折磨與痛苦來一次盡情的宣洩,隻是對方轉過頭用食指中指做出一個讓她緊跟上的小動作之後,她收斂住梨花帶雨的臉龐,如一棵蟄伏在寒冬裡的臘梅,準備在衆人最驚異的時刻綻放隻屬于她自己的美麗,如果可以,她希望是眼前這個男人來摘掉暗香流溢的那株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