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重生恍如新生的吳永麟和老韓坐在河邊的一塊光溜溜的大石上,看着周圍的人如青蛙一樣紛紛跳入水中,心中自然感慨萬千,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跳入河裡的這些人總算找到了神不知鬼不覺放水的方法,原本就混濁的河水,變得更黃。
“你小子可以啊,成都你幹脆别呆了,和我到西北去,那裡才是好男兒該呆的地方,跨馬提槍,激戰四方,建功立業,我這裡敢和你保證,以後隻要我韓世忠有一口肉吃,絕對少不了你一口湯。”
吳永麟眼睛瞪的老大,他從來沒想過與當世名将韓世忠居然以這麼一種方式相遇,更并肩坐在一起胡天海地的吹牛,光着頭的韓世忠反而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
“你現在幾品官?”
這似乎點到了韓世忠的痛楚,朝廷重武輕文是不争的事實,自己雖然暫時替代兵馬都監曹二虎便宜行事着實權,看起來威風八面,實際情況是他完全是一個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大頭兵,這也怪他自己,平時拼死拼活攢下的一點功勳,全部換成了酒肉吞下肚子去了,當時是痛快了,這要真的比品階勳爵,他立馬便比别人矮了半截,吳永麟當下再怎麼說是正六品的朝廷大員,可比他連從七品都不到的小校整整高了四級。
這裡說點題外話:宋徽宗的父親神宗推行變法是北宋政制的分水嶺。宋代許多官名、職事在改制前後不同。比如廢掉了北宋前期的三司、審官院等,權重歸六部,官職、差遣分離現象由此亦趨統一。徽宗時又進一步作了部分改變。
宋代七品并非小官,縣令不過從八品,武官五品已極高(三衙最高長官的馬、步軍都指揮使不過正五品)。元豐改制後,采用寄祿官階對應品秩,即某一品中再分數階。官員的資序、俸祿取決于官階,而不一定是官職。徽宗政和時,自從一品至從九品(正一品為三公、王等加官)文官階從“開府儀同三司”到“迪功郎”為三十七階,武官階從“太尉”到“下班祗應”為五十二階。
沿用改制前的通稱,武官從九品到從八品稱“小使臣”(級别),正八品為“大使臣”,統稱“三班使臣”。從七品為“諸司副使”、“橫行副使”,正七品為“諸司正使”。正六品到正五品為“橫行正使”,橫行又稱橫班。正使的官階為“大夫”,副使、使臣為“郎”。
宋初舊制,軍隊編制為廂、軍、指揮(營)、都四級,而推行将兵法、結隊法後演變為軍、将、部、隊四級。兩者并不對應。禁軍改分系将、不系将。系将禁軍兩套編制并存,而不系将禁兵、廂兵(雜役)、弓手/土兵(公安)及部分鄉兵(民兵)沿襲舊編制。按舊制,都一級副長官以上稱“将校”,為軍官,以下的軍吏稱“節級”。
《宋史-職官志》中有‘崇甯中,複置提舉兵馬、提轄兵甲,皆守臣兼之。掌按練軍旅,督捕盜賊,以清境内。’這裡‘守臣’是指吳檗這樣的知府、知州等府州長官,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兼任路經略使、安撫使。從這點便可以知曉吳永麟和韓世忠的頂頭上司曹二虎是平級的,韓世忠跟吳永麟混還差不多。
韓世忠的遭遇吳永麟其實是知道的,捉拿方臘的功績,被劉可世這沽名釣譽的家夥頂了包,隻有女真人第二次侵入中原,将徽欽二帝劫掠回大本營,高宗偏安于臨安一隅後,他這位中興名将這才崛起,相比較嶽飛父子的悲慘遭遇,知進退的韓世忠晚年過得還湊合,當然這離不開梁紅玉這個巾帼不讓須眉的賢内助。看見對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尴尬得在原地局促不安,吳永麟立馬換了另外一副口吻:“精忠報國的大事就讓你們武人去幹吧,我一介文人,也就隻能動動嘴皮子,聽聽小曲,逗逗鳥。不過犯我疆域者,雖遠必誅,幫你剿滅大順王這幫烏合之衆,作為一戰之地的父母官,我義不容辭。我看你們動這麼大的陣仗,是不是想渾水摸魚打入敵人内部?”
“吳兄難道有更好的辦法?”韓世忠這幾日同對方相處,也大緻知道了吳永麟的才幹,倘若有更好的建議,他一定會虛心接受。
“你也該為你自己打算打算,從敵人内部攻破,固然是良計,隻是外圍的支援如果跟不上,你們到時候不就被人包了餃子?何況你底下這些兵一股濃重的西北口音,還沒接近到大順王,估計早被人識破了。”
“吳兄教訓得是,現在我們經此一難,早已士氣全無,這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估計大順王的耳目早已察覺到了,再往前走,多半是自尋死路,隻是就這麼回去,我将來還怎麼服衆?”
“扭轉當前的局面其實也不難,我們何不佯成大順王的軍隊,拿附近歸順大順王的土豪來練練兵,不但能幫老百姓出一口惡氣,也能提提你底下這些人的士氣,順道補充一下兵員裝備和糧食,可謂一舉三得。”這才有了韓世忠,吳永麟攻打月氐堡的計劃,哪知機緣巧合之下順道救了自己了兒子。
月氐堡,夜幕降下,曉風殘月,暑氣漸消,韓世忠等人猜拳喝酒的興緻是越來越高,反觀大月氐,一直耷拉着腦袋,哈欠連天,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提不起任何的興緻。其實天色還早,像大月氐這種平時過慣了聲色犬馬的彜人貴族,美色美酒當前居然凜然不為所動,這裡面本身透着一股古怪。同一桌的吳永麟也不說破,猛喝了幾杯後,直接裝作不勝酒力,以臂代枕趴在了桌子上,隻不過這可急壞了一旁的梁紅英,急忙跑到廚房裡去幫他準備醒酒湯。
大月氐瞧見桌上隻剩下了他和一個不省人事的醉鬼,連忙挪動肥壯的身子試着過來推了推吳永麟:“親家,親家,醒一醒,這裡容易着涼,要不到裡面去休息。”
“再喝,我們再喝,今兒我高興。”吳永麟迷醉的瞧了對方一眼,再次将頭埋在了臂彎裡。
大月氐發覺不斷呓語的吳永麟似乎完全沒有了行動了能力,心頭一喜,直接從獨凳上彈射而起,朝内室抱頭遮臉的走去,很顯然他剛剛隻是想試探一下對方是否真的喝醉了,好抽身離去辦自己的事。
用眼角的餘光瞅見大月氐急急火火消失的背影,吳永麟不動聲色踉踉跄跄裝作一副找茅廁放水的樣子,偷偷跟了上去。
大月氐原本那間大卧房早已被搬空了,除了那一張大床,裡面再也沒什麼其他像樣的家具,之所以這麼做,主要是防止大月氐在裡面偷偷挖了什麼密道,以防他逃之夭夭,去給大順王通風報信,畢竟吳永麟、韓世忠他們這幫人還處在大順王的敵占區,為了這幾百人的身家性命着想,小心點,多算一點萬無一失。強行讓他搬離主屋,于理不合,畢竟他再怎麼也算是和吳永麟結成了親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作為恩人吳永麟的親家,那些軍校們也不敢太造次。房間裡的那張金絲梨木雕琢的大床吳永麟也仔細研究過,好像也沒有藏着什麼機關,大月氐賊眉鼠眼的選擇了這裡,難道他真的困了想睡覺了?恐怕是個人都不會相信。
屋子内很快傳來一陣奇怪的‘沙沙’聲,像是地磚被撬開後移動的聲音,房間裡整個黑七麻烏的,為了不打草驚蛇,吳永麟耐着性子彎着身子在牆根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直到屋子裡最後忽明忽暗,一閃一滅的。
‘轟’的一聲,吳永麟直接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眼前的一幕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大月氐此刻正斜躺着身子,嘴裡含着一根竹竿,在那裡悠哉悠哉的就着火星吞雲吐霧,整個房間内布滿了一層薄薄的白色霧氣,宛如蓬萊仙境,見多識廣的吳永麟立馬知道了這是啥玩意,除了大煙炮還能有什麼?當然裡面不可能填裝着鴉片,這害人的東西幾百年之後才會傳入中國,但照情形看煙葉子是确定無疑了。
大月氐慌慌張張來不及将自己的寶貝收起來,便被人抓了一個現行,換其他人,早跪在地上求饒了。剛剛活神仙完的大月氐,觑見是這些人裡面最好說話的吳永麟,此刻完全換了另外一番神色,心滿意足的他也不避諱,甚至邀約吳永麟也享受一把。
“親家,來,剛烤的新煙葉,抽一口,這東西給勁。”
普及點你們可能不知道的知識:七月到八月,是種煙草的人烤煙的季節,和棉花一樣,種的煙草也會掐掉頂尖,讓營養散到肥大的煙葉上,等底下的煙葉逐漸變黃後,會摘下來分批送到烤煙房去用煤火烤制,整個時間長達一星期之久,之後用刀切成煙絲,成了卷煙的原材料。
“是說你鬼鬼祟祟的,原來跑到這裡享用這好東西來了,這可金貴的很啊。”
“誰說不是呢,龜兒子的檀道濟,還挺識貨,老子第一年才大面積種植的煙田,便被這小子占去了,聽說他準備...”大月氐這才明白說漏了嘴,急忙止住了話頭。
“要不明天你帶我去你的煙田去瞅一瞅,有那個機會,我們把他奪回來,我升官發财可就指望它了。”
走了一個周扒皮,又來一個黃世仁----這是大月氐當下最真實的想法,他自己也清楚,當吳永麟撞破的那一刻起,這好東西就已經離他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