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悄然出洞,夜幕可以掩蓋一切,人世間的罪惡之花也會在黑暗中綻放。
新亞大酒店六樓,常玉清和楠本實隆交談着,在上海的西邊的法租界拉菲德路上,幾個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騎着自行車在附近來回遊蕩着。
軍統局二處上海辦事處,就設在馬路對面的一家公寓式住房内。
幾個黑衣人,在确定了四下無人時,趁着昏暗的燈光,沖着路口方向拼命招了招手。
不多時,一輛卡車悄悄的駛了過來,如幽靈一般,連前面的大燈都沒有開,全憑着路燈那點慘黃昏暗的光線看路。
車子慢慢停在了軍統局上海辦事處外面一根電線杆邊。
車子一停,剛才那些騎自行車的人迅速圍攏了過來。
隻見從卡車駕駛室副駕位置那個門裡跳出來一個人,像是個小頭目,他手一招,彎着身子對那些騎車人吩咐着什麼,似乎是在向那些人發布着命令。
很快,有幾個人分散到前後路口,隐藏在黑影中,望起風來。
剩下的幾個人,一個從車上搬下來一個長長的竹梯,搭在電線杆上,另一個個子矮小瘦猴般的人,立刻麻利地攀上了靠在電線杆上竹梯。
兩個人在下邊扶住了梯子,攀上去的那個瘦猴,踏了沒幾步,手往後一伸,下面的人早把一個像是鳥籠一般的物件遞給了他。
瘦猴子拎着,飛快的攀到了梯子的頂端,手腳麻利的把那個像鳥籠一樣的物件,挂到了電線杆上。
然後,瘦猴子又順着梯子立刻爬了下來,腳沒踩到底,又是一個鳥籠遞給了他,如此上上下下,共來回了4次。
在最後一次挂好鳥籠後,瘦猴子将一塊寫着白字的黑布,也用力釘在了木電線木杆上,用力拉了拉,覺得結實了以後,這才将罩在籠子上面的布罩撤下。
我的天哪,是人頭!
電線杆上竟然挂的是4顆血淋淋的人頭!
這些人頭,面目猙獰,五官都已經挪了位,暗紅色的血迹遍滿臉龐,看得出,他們的腦袋在割下來之前,都已經受到過難以想象的折磨。
九月初的上海,雖然是晚上,依然有點悶熱,一陣風吹來,路兩邊的法國梧桐樹上的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響,挂着的鳥籠散發出陣陣腥臭,在昏暗的燈光裡搖曳。
那個瘦猴子無意扭頭朝着上面挂着的鳥籠望去,頓時吓得面如土色,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一眼,幾乎是摔下了梯子。
幸好下邊的人手快,接住了他。
“動作快點,大家迅速離開!”
随着小頭目一聲招呼,那些人都低着頭,手腳慌忙的把梯子放回了卡車車廂裡,紛紛爬上了卡車。
沒有熄火的卡車。立刻開動朝前駛去。
卡車鳴了兩聲喇叭,劃破了猙獰的夜,前邊望風的幾個小喽啰連忙騎上自行車,或者掉過頭,跟着卡車的後面,向着虹口的方向快速的騎去。
昏暗的路燈,依舊照着那四顆在風中搖曳扭曲的人頭,悶熱潮濕的風,似乎想帶走這些冤魂,卻隻能無奈的圍繞着它們歎幾聲氣,帶着腥臭又離去。
這便是常玉清要送給楠本實隆的‘驚喜’。
這四顆人頭,就是從天津一路跟蹤楠本實隆的軍統華北區特工們的人頭,全是王天木手下行動隊的成員。
此時,在新亞大酒店六樓的常玉清,厚着臉皮追到楠本實隆的房間内,一邊殷勤地伺候着,一邊繼續喋喋不休的彙報着自己的功勞。
楠本實隆似乎已經厭煩了常玉清誇誇其談的表功,也似乎是累了,他合衣躺在房間寬大的床上,微微閉上雙目,揮了揮手。
常玉清馬上閉上了嘴巴,站着不敢動,他猜不出,這個今天新來的日本頭目,心裡究竟是什麼想法。
房間裡立刻安靜了下來,如果有根針掉到地上,也會顯得格外清脆。
過了幾分鐘,楠本實隆才睜開雙眼,掃了眼還站着的常玉清,突然,莞爾笑了一下,好像是剛想起來要關心一下這個奴才。
“常君,請坐。”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
剛才的那陣寂靜,已經壓得常玉清的雙腿開始在顫抖,額頭早已經是汗珠密布,他隻能不停的用手絹上下擦拭着。
“常君,不要客氣,看得出來,為了抓住跟蹤我的王天木的那幾名部下,你很累了。”楠本實隆的口氣,變得溫和起來。
“好的,我不客氣,我不客氣。”
在楠本實隆的堅持下,常玉清這才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可沒想到,他的屁股剛剛挨上沙發,楠本實隆卻突然間從床上站了起來,他一個激靈,連忙離開了沙發,又規規矩矩地站好了。
盯着常玉清,楠本實隆似乎很得意自己這樣的捉弄,對待流氓成性,有奶便是娘的中國人,就是要欲擒故縱。
這是楠本實隆這麼多年來,在中國各個地方,與那些出賣祖宗的中國人打交道,從中總結出來的心得。
“那個姓甘的頭目怎麼樣了?”楠本實隆問。
“我們的人還在審問他。”常玉清回答說。
“走,我們看看去。”楠本實隆突然心血來潮,他想親自去審審,一路跟蹤自己的這個王天木的行動組組長。
“大佐閣下,這邊請!”
聽到楠本實隆的吩咐,常玉清趕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小小的快走了幾步,走在楠本實隆前面帶路,來帶辦公室對面的一間房間。
這間房間,同對面作為辦公室的房間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别。
雖然房間的大小都一樣,可是屋裡的陳設,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房間的中間位置,放着幾張椅子,上面還纏繞着一些鐵鍊,幾灘未幹、黏糊的黑紅色血迹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散在周圍。
房間裡充滿了血腥味,這些血迹,有的是點點的圓形、有的呈噴射狀,還有的就像微縮形湖泊形狀一般。
空氣中還飄蕩着一股灼人皮肉的焦糊味。
周圍地上,桌上還亂七八糟的扔着皮鞭、水桶、淌着血的尖刀,粗麻繩和手铐,煙頭扔的滿地都是,原本精美的地毯上,布滿了醜陋的黑洞。
房間的角落裡,有一堆亂七八糟的空罐頭、酒瓶堆在那裡。
整個房間中的空氣中夾雜着腥臭的血味、汗味、酒味,以及腐爛食物的馊味。
隻是一扇門,便隔開了天堂與地獄。
見到楠本實隆和常玉清走了進來,一個光着膀子,正在狼吞虎咽啃着豬蹄,喝着白酒的打手,連忙站起身,非常滑稽地做了一個立正的姿勢。
他那油膩膩的拿着豬蹄的手剛想舉起來,想學日本兵得樣子敬禮,但又不會,隻是握着半載豬蹄,舉到一半,讪讪的咧嘴傻笑着,将手放在褲子上擦了擦。
“太君、會長……”那打手嘴裡的食物拼命咽着,含糊不清的報告着。
楠本實隆掏出手帕,輕輕捂着自己的鼻子,看着這個場景和這名打手,臉上的不滿隻是稍縱即逝。
“吃吧,塊吃吧,你們,辛苦了。”
“不辛苦,太君!”
“木村君呢?”
楠本實隆的話剛問出口,‘啊’的一聲慘叫,從裡面的衛生間裡傳了出來,緊接着,又傳出同樣的慘叫聲,夾雜着喘氣聲。
楠本實隆點點頭,擡起手,朝着衛生間的方向指了指,看了看面前的打手。
那名光着膀子的打手,拼命的點了點頭。
楠本實隆微笑着,朝着那打手,往下輕輕壓了壓手,示意他繼續吃自己的,不用理會他們,直接向着衛生間方向走去。
常玉清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那名打手一直站着,直到這兩個人走進了房間過道,才坐下來,把頭搖了一搖,繼續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