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京離開了,随同徐京一起離開的還有原壺關守将梅展。在張寶未率武勝軍進入河東路之前,梅展與項元鎮、張開一樣堅守在壺關,隻是梅展的運氣差了點,當張寶率領武勝軍替項元鎮解了晉城之圍的同時,他所駐守的壺關也叫竺敬所率的田虎軍攻破,身負重傷的他被自己身邊的幾名親衛拼死救出了壺關,随後便被安置在附近的一處農家養傷。
由于朝廷對待徐京等人的态度,讓梅展感到寒心,在傷好了一點以後他也沒有繼續替朝廷賣命的打算,而是準備潛回汴梁接出家眷,然後隐姓埋名去别處生活。隻是在返回汴梁的途中被武勝軍的斥候發現,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沖突,梅展不得不暴露了身份。而讓梅展欣慰的是張寶并未将他未死的事情上報朝廷,反而表示願意助他将在汴梁的家眷救出。而在得知徐京等人的家眷已經被安置在梁山的消息以後,梅展也就動了去高麗開始自己事業第二春的念頭。
十節度裡,除了韓存保、楊溫二人與其餘十節度出身不同外,剩餘八人以王煥、徐京為首,如今王煥得到官家重用,執掌皇衛軍,而徐京也就成了梅展等人的老大哥。現在徐京也準備“投奔”張寶,梅展自然不甘落後,也有意同徐京一樣投奔張寶。除梅展外,早先臨陣倒戈的荊忠,也是已經決意投靠張寶的十節度之一。而此時尚在田虎身邊的李從吉以及王文德,張寶也早已命人前去暗中聯絡,隻得時機一到,二人就會率部倒戈。
田虎當初為了收買人心,在“逼降”了徐京四人後将四人的舊部依舊歸四人統領,這樣就造成了四人若是想要發難都不愁無人可用的情況。而田虎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邊已經被張寶埋下了兩顆“炸彈”,率領着他東拼西湊出來的二十萬人馬,志得意滿的來到壺關。
壺關自古以來便是一座險關,梅展堅守時就一直在命人加固,而等竺敬從梅展手中搶到了壺關以後,加固的任務依然還在繼續,等到陸輝、史定聽信了徐京的勸說棄關而走後,到張寶手裡的壺關已經成為一座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
二十萬人馬,聽起來挺唬人,可這二十萬人裡有多少放下手裡鋤頭沒多久的農夫,那就隻有田虎自己心裡清楚了。有壺關在手,張寶并不懼怕田虎的攻關,早先陸輝、史定讓人儲備的守關物資如今全都便宜了張寶,張寶想要守住壺關,甚至都用不着手底下的所有人馬。
田虎勢大,但麾下可堪一戰的兵馬卻并不是很多,除了留守各地的人馬,此時田虎手頭上這二十萬人馬裡也就僅僅隻有五六萬人可以派上用場,剩餘的不是初涉戰場的農夫就是朝廷的降兵。而除此之外,真正能對張寶構成一定威脅的,還是此時依舊在陵川縣待命的董澄。
董澄自在晉城城下被張寶擊敗以後便一直率部龜縮陵川,本來他還想要在邬梨率部前來時前去接應,不想卻被邬梨留在了陵川,而在邬梨兵敗以後,董澄更是不敢離開陵川。反正城中有充足的糧草,董澄倒是也不必為吃喝發愁。而他身邊的數萬兵馬,也就成了能夠影響到張寶計劃的重要因素。
對付縮頭烏龜,要麼使用暴力直接砸碎烏龜殼,要麼等待烏龜伸出腦袋的時機。想讓董澄這個縮頭烏龜主動離開烏龜殼,與其自己想方設法,倒不如讓董澄無法拒絕的人親自下令。而想讓田虎主動下令征調董澄率部前來壺關與自己前後夾擊張寶,隻要讓田虎在壺關下折戟便可。
被田虎通過抓壯丁的方式拉進隊伍的炮灰們扛着雲梯,推着撞城車奔着壺關發起了攻勢。而壺關早已被張寶打造的如同鐵桶一般,若是能被一幫炮灰輕易攻下,那張寶也就不用混了。
如蝗的飛矢射得田虎軍士卒抛頭鼠竄,這些剛剛才從田地裡被拉上戰場的菜鳥,壓根就沒經曆過戰争,一見到如雨下的箭雨,不是被當場射翻在地,便是抱着頭腦在戰場上亂竄,還有的直接便被戰場的血腥給吓瘋癫了,跪在地上念念有詞祈求神靈的庇佑。
在後觀戰的田虎臉色極是難看,親自下令射殺了試圖跑回來的士卒,随後命督戰隊出馬,逼着另一隊士卒前去“送死”。
炮灰的作用,也就是消耗一下敵人的武器儲備。田虎的嫡系此時自是不會上陣,而那些被抓來的炮灰,想跑又跑不了,待在原地又是九死一生,隻能硬着頭皮往前。而張寶也是深知慈不掌兵的道理,關下的炮灰雖然令人同情,但也不能為了心裡那點少得可憐的同情心而枉顧自家的性命。
從清晨殺到傍晚,田虎利用手裡的兩萬炮灰消耗了壺關大量的箭矢,他本以為明日的攻城會輕松一些,卻沒想到壺關卻并沒有顯露出箭支告罄的迹象,與昨日一樣,箭如雨下,将被逼上陣的炮灰紛紛射殺在關下。
“怎麼回事?你們不是說壺關儲備的箭矢隻有十萬嗎?”感到情況不對的田虎命人找來陸輝、史定質問道。
“大王息怒,想必是那張寶自身便攜帶着大量箭矢,而且邬帥被擊敗,武勝軍也從邬帥那裡得了許多辎重。”陸輝趕忙答道。
不提邬梨還好,陸輝一提邬梨,田虎不禁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邬梨當初“謊報軍情”,他也不會鬧這出“禦駕親征”,以至于如今騎虎難下,進退不得。田虎也是好面子的人,尤其是在成為晉王以後,那面子更是金貴。
想當初邬梨為了躲避罪責謊稱已将張寶圍困在抱犢山,那戰報寫的仿佛張寶已經山窮水盡,隻手可擒。以至于田虎也動了心思,想要“搶功”。可他沒想到自己的大舅哥竟然是在騙自己。當邬梨戰敗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田虎整個人都懵了。
他這回真是叫邬梨給坑慘了!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率領大軍離開了太原,這時候想要掉頭回去卻有沒有合适的理由。早先為了鼓舞人心,田虎大肆宣揚邬梨的戰果,以至于現在想要改口都難。左思右想,田虎隻能将錯就錯,繼續率領大軍南下。
原先田虎也沒覺得張寶有多難對付,畢竟沒有真的交過手,可等到了壺關以後,田虎才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太過天真,僅從這兩日的攻關便可以看出武勝軍的難對付,數萬炮灰攻關,竟然連關頭都沒上去,全都死在了沖鋒的路上。
“大王不必着急,末将奉命督造的百架投石車已經完成,明日就可上陣助戰。”不等田虎沖自己發脾氣,邬梨就搶先禀報道。
邬梨是田虎的大舅哥,他的妹妹如今就是田虎的邬妃,看在邬妃的情面上,田虎雖然氣惱邬梨,但考慮到眼下正是用人之際,終于還是暫時放過了處罰邬梨,降了邬梨的職,打發他去“将作監”做了工頭。邬梨也知道自己現在得夾起尾巴做人,對于田虎的吩咐任勞任怨。
聽到邬梨的禀報,田虎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雲梯、撞城車近不上前,不需要上前就能發揮作用的投石車總能派上用場吧?
到了次日,邬梨親自帶隊将連日命工匠打造的百架投石車陳列在壺關關下,田虎也不失時機的派出使者前去“勸降”。
“射死他。”在壺關關頭觀陣的張寶看了一眼關下那個口沫橫飛的田虎軍使者,随口吩咐了一句。身邊立即有人彎弓搭箭,一箭射進田虎軍使者那張滔滔不絕的嘴裡。
田虎見狀大怒,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張寶一點規矩都不講,實在是可惡。而張寶身邊的李懹也對張寶下令射死使者的決定感到不解,張寶見狀解釋道:“李懹兄弟,咱們代表的是朝廷,而田虎是什麼?他的大晉國還沒得到朝廷的認可,這也就是說,田虎一夥就是叛逆,跟一夥叛逆還講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算一國嗎?”
“隻是這樣會激怒田虎,那投石車……”
“我是故意的,命人通知咱們藏在關内的投石車,等田虎軍的投石車射擊以後再發起反擊。”張寶接口答道。
田虎并不知道張寶是故意激怒自己,見到張寶不識好歹,他便要讓張寶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當即便下令投石車發起攻擊。而早在他下令之前,張寶便命全軍做好了躲避的準備,當田虎軍的投石車發起一輪攻擊時,除了給壺關關上留下一些石頭外,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而就在投石車準備發起第二輪攻擊時,壺關的投石車發起了反擊。
宋代的投石車一般射程在三百步以内,田虎占據河東路後也就接受了部分原本為朝廷效力的工匠,通過這些工匠所造出的投石車,射程也就是在三百步以内。但張寶一直便重視工匠,嚴格來說是重視工匠所掌握的各種“先進技術”。經過張家工匠的努力,由張家出品的投石車一般射程可以達到四百步。
不要小瞧了這區區一百步的差距,有了這一百步的差距,張寶便占據了主動,被事先藏在關内的投石車趁着田虎軍的投石車正在裝彈的間隙發起了反擊,十斤重的圓石彈從天而降,砸得正在投石車旁工作的人員死傷慘重,投石車也沒經受住幾波圓石彈的“洗禮”,在衆人的注視下轟然倒塌。
“怎麼回事?”田虎大怒,質問身邊的邬梨。這剛看到自家的投石車“大發神威”,一轉眼就被對方的投石車給打啞巴了,這種前後落差有點大,田虎有點不能接受。
“大王莫急,末将這就去親自指揮。”
“好,你去吧,我會命鈕文忠率部向前,你要用投石車掩護他們。”
“末将遵令。”
有邬梨親自坐鎮,負責操作投石車的工匠雖然不願,可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推動投石車靠前。一百步的射程差距,足以要田虎軍的投石車失去作用。之前投石車是距離壺關城牆三百步外進行射擊,但由于關内的投石車發威,田虎軍的投石車想要将石彈投入關内就隻能靠近,但距離壺關兩百步的距離,又進入了關上神射手的狙擊範圍。為了保護工匠的安全,邬梨不得不下令兵卒舉着盾進行掩護,可這樣一來,那投石車的推進速度也就如同龜爬一般。
邬梨想要撤,可沒有田虎的允許,他又不敢。好在田虎身邊的鄭之瑞還算比較有頭腦,他看出了己方投石車的窘境,冒着被田虎遷怒的危險提醒了田虎。田虎這才醒悟,匆忙下令邬梨後撤,但這一進一撤所耽誤的工夫,付出的代價便是數十架投石車。邬梨攏共也就督造了一百架投石車,這一戰的消耗就僅剩下三架,其餘都被武勝軍藏在壺關内的投石車擊毀,也不知道武勝軍的投石車為何打得那麼準。
看着遠處的壺關,田虎臉色難看。三天,自己付出近四萬的傷亡,雖然那些傷亡的隻是炮灰,可死了這麼多人卻連壺關的關頭都沒上去,這說出去就有點好說不好聽了。回到了自己的大帳,田虎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看着自己的文武群臣,期待有人能夠給他出謀劃策。隻是田虎招攬到的人大多都是大老粗,讓他們殺人拼命沒問題,可想主意這種事那就是難為他們了。
早先提醒田虎的鄭之瑞就覺得田虎一個勁的瞅自己,隻得硬着頭皮向田虎道:“大王,微臣倒是有個想法,或許可行。”
“愛卿,計将安出?”田虎趕忙問道。
“大王,何不命人傳旨董澄,令他率部攻擊壺關南面,與我軍前後夾擊。”鄭之瑞聞言建議道。
“前後夾擊……嗯,如今看來也隻能如此。”田虎沉思了片刻,點頭同意了鄭之瑞的提議。董澄當初死守陵川是為了保存實力等候援軍到來,但現在張寶已經拿下了壺關,董澄帶着數萬大軍繼續留在陵川也就沒有多大意義,而且董澄手中的人馬可不像田虎這十幾萬人馬那樣成員複雜,戰鬥力比較起來也就隻有鈕文忠所部可比,由他率部與田虎配合前後夾擊壺關,破關的可能性能增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