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自登基為帝以來,所見之人可說是什麼樣的都有,但像張寶這樣“不畏皇權”的滾刀肉,他老趙還是頭回遇到。這張寶還真是“膽大妄為”,竟敢跟自己讨價還價,但在氣惱的同時,趙佶又覺得新鮮。
他是大宋天子,九五至尊,誰見他不是唯唯諾諾。哪怕是他的子嗣,在他面前也是謹小慎微,唯恐出錯。而張寶在他面前卻一直表現如常,缺乏對他的敬畏,而趙佶對此卻并不反感。
當然張寶能夠對待趙佶如此自然也不是故意為之。無所求,自然也就不必去讨好巴結。在張寶眼裡,趙佶就隻是一個長輩,至于什麼權勢威儀,沒被張寶放在眼裡。如今長輩向自己提了要求,本着“在商言商”的原則,張寶當然要據理力争。地主家也沒餘糧啊,想讓人幫忙卻不給好處,誰幹?
那種口頭表揚的精神鼓勵,張寶不稀罕,他更喜歡來自物質方面的獎勵。梁山人馬就是張家的私軍,所需用度朝廷沒有出過一分錢,如今朝廷想要讓張家出手相助,那與張家就是雇傭關系,這雇人幹活能不給工錢啊?
張寶很實在,實在得趙佶想揍人。可一看張寶那副滾刀肉的嘴臉,趙佶是既氣憤又無奈。這張寶膽大包天,自己要是真要叫人打他,鬼知道這家夥會不會反抗。皇權這東西貌似對張寶一點作用都沒有,自然也就别指望僅僅依靠旨意就能讓張寶乖乖就範。
張寶其實并不缺錢,海外所占的礦藏,足以保證張家的财源充足。他之所以要跟趙佶讨價還價,無非就是要向趙佶表明張家的立場。既不會受制于朝廷,也會在朝廷提出要求時有選擇的答應。
收複幽雲一直便是大宋君臣希望完成的一樁偉業。如今遼國攤上了大事,招惹了命裡的克星,這也就給大宋君臣看到了收複幽雲的希望。趙佶雖然貪玩,但對于事先祖宗夙願這事還是挺上心的。
原本朝廷有意與金國結盟,共同對付遼國。可派往金國的使者音訊全無,大宋君臣也就不得不考慮自己單幹這種可能性了。想要獨立對付遼國,首先就是要有一支能夠拿得出手的軍隊。但禁軍剛剛叫張寶戳穿了外強中幹的假象,大宋君臣也就對拱衛京師的禁軍不再心存幻想,轉而把希望放在了常年與西夏交戰的西軍身上。
西夏一直受到遼國的扶持,要是單挑,大宋能夠幹掉西夏,可往日總有遼國壞事,每當大宋戰事順利的時候,遼國就會跳出來攪局,緻使大宋不得不放棄。但如今遼國自顧不暇,也就給了大宋解決西夏的良機。
趁着遼國無暇照顧西夏的機會徹底解決掉西夏,不僅可以開疆擴土,确保大宋西北的安甯,更能夠将頗具戰鬥力的西軍由西夏戰場解放出來,擔任将來大宋收複幽雲的主力。朝廷也是出于這種考慮,才會決意對西夏動兵。隻是由于先前的種種“誤會”,導緻張寶對朝廷十分“不信任”,群臣這才慫恿官家出面做說客,試圖說服張寶出兵相助。
而且更關鍵的一點,還是處于平衡的考慮。如今的西軍是被童貫所掌控,雖然童貫對朝廷的表現一向“溫順”,但本着以防萬一的原則,朝廷需要安排人分擔此次征讨西夏的功勞,以免童貫恃功自傲,野心膨脹。
派别人朝廷擔心不是童貫的對手,也擔心會被童貫“暗中收買”,挑來選去,張寶也就成了朝廷眼中的最佳人選。
首先,張寶的梁山人馬戰鬥力強悍,雖未與西軍交過手,但朝廷相信至少也不會輸給西軍;其次,便是張寶并非甘居人下之人,童貫與張寶串通一氣的可能性很低;而其三,則是可以借此機會削弱梁山人馬的實力,二虎相争必有死傷。有這麼些好處,朝廷對于鼓動張寶出兵相助一事自然是很賣力。
可問題是誰能說服張寶出兵?就像老鼠想給貓挂鈴铛一樣,誰去挂呢?這是個問題。張寶對于朝廷的不信任那是有目共睹,朝廷想要憑借一道旨意就讓張寶乖乖就範,可說是癡心妄想。而更讓群臣感到頭疼的是,當今官家對張寶很是“偏袒”,他們針對張寶的上奏,無一例外全是石沉大海的下場。
狗咬刺猬,無處下嘴,就是此時朝廷與張家的真實寫照。趙佶身為官家,也就是充當了朝廷與張家之間的傳話人,張寶不肯“無償勞動”,趙佶也沒有強逼,隻是将張寶的條件轉述給了朝臣。群臣聽了張寶的答複以後群情激憤,可又無可奈何。人家張寶不圖名就圖利,對于朝廷的“花言巧語”更是采取“直接屏蔽”的态度,這滑不溜丢不好拿捏的感覺,讓群臣一時對張寶束手無策。
如今這大宋朝堂基本上是被奸臣把持,而奸臣大多都是屬貔貅的,光進不出是他們的特質。讓他們按照張寶開出的價碼出錢,他們舍不得。本以為由官家出面能讓張寶“就範”,不想張寶連官家的面子都不給。想讓老子幹活,就得出錢,要不然愛找誰找誰。
按照張寶所提的條件,朝廷單是錢财就需要拿出至少一百萬貫,雖說這一百萬貫朝廷拿得出,但朝廷卻舍不得出。而且張寶要求的戰場獨立指揮權也叫朝廷不能接受。朝廷想讓張寶出兵,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要借機削弱梁山的實力,可若是梁山人馬擁有了戰場自主的權利,那朝廷的諸多算計也就派不上用場。這一百萬貫,也就很容易打了水漂。
此時的朝廷還沒到山窮水盡,無人可用的地步,自然也就不肯輕易答應張寶所提的要求,而事情也就這樣暫時擱置,朝廷的目光也就此轉移到了親自領兵征讨鹽山的高俅身上。此番高俅領兵,可說是抽調了大量精兵悍将,高俅想要一戰而定鹽山,而不是像水浒裡那樣采用添油戰術讓宋江愈戰愈強。
朝廷很看重高太尉此次的親自挂帥,雖說朝廷裡沒多少人看得起出身市井的高太尉,但對于高太尉此次所率的兵将,朝廷還是信心滿滿。各路兵馬中的精兵悍将,幾乎此時皆集中在了高太尉的手中,若是這樣都奈何不了鹽山的宋江,那或許朝廷的确就該考慮要招安了。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殺奔鹽山,高俅臨出發前更是效仿古人,來了個“擡棺出征”的戲碼,賺了一大群人的眼淚。若是此時大宋要評選什麼大宋十大傑出人物,高俅肯定能占一席之地。
不過高俅感動再多人也感動不到張寶,因為打死張寶也不相信高太尉會以死殉國。大宋的官,尤其是宋徽宗時期的官,那基本上個個都是好演員,會做戲的很。此時的大宋還并未受到來自外族的入侵,國中歌舞升平,沒多少人意識到危機正在悄然接近,許多人都是挖空心思的往上爬。
高俅“擡棺出征”,不過是做個官家趙佶看的一出戲碼罷了。張寶相信,一旦戰事不利,第一個跑得肯定是高俅。當然張寶也不傻,不會在這種大多數人都被高俅忠君愛國的行為所感動的不要不要的時候說真話。
事實勝于雄辯!高俅此番出征得勝而歸自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大敗而回,估計也不用張寶出面,有的是人會對高俅落井下石。
鹽山宋江如今的實力雖不如水浒中那樣強大,隻聚衆三四萬人,麾下大小頭領也隻有二三十位,但人心齊,泰山移,在不需要顧慮内部派系平衡的前提下,宋江對陣高俅也不是沒有半點勝算。
而反觀高俅這一邊,能夠導緻失敗的因素卻不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來自各路的精兵悍将都不是省油的燈,誰也不服誰還是其次,關鍵還是高俅并不能做到服衆。雖然貴為朝中太尉,但高俅在軍中的聲望并不高。而且高俅的名聲還不太好,也就更讓他難以讓那些悍将甘心效命了。
諸如關勝、宣贊、呼延灼、張清等人,跟高俅就難以相處融洽,而得高俅提拔的辛從忠、鄧宗弼等人,雖然心裡感激高俅的破格提拔,但對高俅的個人能力,卻也是心存疑慮,擔心被當了“炮灰”。
天時、地利、人和這三要素,高俅隻占一個天時,師出有名,但人和輸給了鹽山,至于地利,自然也是盤踞鹽山數年的宋江一夥要比高俅更加熟悉。
朝廷十萬大軍征剿鹽山,在外人眼裡如同摧枯拉朽,勝券在握,但在張寶看來,卻是勝負難料。宋江不是省油的燈,身邊又有吳用、陳希真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相助,高俅想要一戰而定,很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大敗虧輸。不過對于高俅個人的安危,張寶倒是并不擔心。哪怕是高俅被生擒活捉,一心想要朝廷招安的宋江恐怕也會将人“禮送出境”。
朝廷想要讓張寶出兵協助童貫的西軍征讨西夏一事因為“價錢”的問題被暫時擱置,所有人都在等待高俅征剿鹽山的結果。而感到壓力倍增的高俅也不敢怠慢,出兵以後多次召開軍事會議,目的就是想讓衆将對他言聽計從,隻是結果卻不理想。
高俅并沒有多少軍事才能,過去被趙佶安排去西軍内部任職也就是混個資曆,撈點軍功。要說打仗,高俅雖不能說是一竅不通,但也強不到哪去。他連指揮千人以上的經曆都沒有,也就更别說這回指揮十萬人了。可以說沒有丢人現眼,錯誤頻出就已經算是難得。
而面對朝廷大軍的征剿,宋江一夥先是惶恐不安,随即也意識到他們的一次機會。正所謂殺人放火等招安,想要獲得朝廷的招安,前提便是讓朝廷認識到自己的強大,僅僅隻是攻州占府那是不夠的,唯有讓朝廷既感到頭疼又無可奈何,那時才會想到招安這一“上策”。
隻要擊敗了朝廷此番的大軍圍剿,鹽山獲得朝廷招安的可能也将大大增強。想通了這一點的鹽山賊衆自宋江往下,一個個皆是摩拳擦掌,隻等朝廷大軍一到他們就要大顯身手,而這種表現也與高俅幻想的大軍一到,鹽山賊寇望風而降的想法背道而馳。
一個是想要以武力威懾,不戰而勝;而另一個則是想要借此機會揚威,達到獲得招安的資格。當高俅率領大軍抵達鹽山地界,準備調兵遣将包圍鹽山的時候,鹽山宋江先給高俅來了一個下馬威。以陳希真、秦明為首的一隊騎兵奇襲了高俅的後隊,燒毀了大批糧草辎重,氣得高俅暴跳如雷。看着負責後隊的胡春、程子明這兩個心腹,高俅面沉似水。
鹽山宋江主動出擊,先發制人的做法讓高俅的臉上很不好看,但胡春、程子明又是自己一手提拔,屬于心腹人。有心想要替這二人開脫,不想軍中卻無人替這二人求情,這就讓高俅有些下不來台了。
萬幸高俅帶來的軍師孫靜還算合格,他看出了高俅的心思,見衆将不開口,他便開口以未戰先斬大将不祥為由,請求高俅讓胡春、程子明戴罪立功,算是給了高俅一個台階。而高俅雖保住了自己心腹,但同時也對軍中諸将生出了不滿。
糧草辎重被毀雖然叫人略感頭疼,但還不至于讓高俅心生懼意,有朝廷作為後盾,糧草辎重被毀了就征調一批來就是,真正讓高俅感到頭疼的還是之後與鹽山的對戰。原先聽張寶跟官家介紹鹽山賊寇的時候高俅還覺得張寶有誇大其詞的嫌疑,但等真與鹽山衆賊寇交手以後,高俅才知道張寶所言非虛。
鹽山宋江一夥并非簡單草寇,陳希真、雲天彪、秦明皆有萬夫不當之勇,實力比之朝廷這面的關勝、辛從忠等人亦不遑多讓。而想要強攻鹽山,宋江一夥又占據了地利,依靠熟悉地形頑強抵抗。
戰事一時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