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餘日,張寶天天帶着焦挺、楊再興去大相國寺菜園子跟魯智深喝酒吃肉,切磋較技。反正春試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等待結果,張寶閑來無事,至少表面上要像沒事人一樣,至于私底下那些不能讓外人知曉的事情,一點也沒耽擱。
而魯智深本就是個好熱鬧的主,有張寶這個一見如故的小友,再加上那幾個原先想要教訓他反被他教訓一頓後心服口服的潑皮相伴,魯智深覺得這做個和尚倒也不錯。對于張寶,魯智深的觀感不錯,覺得這人聰慧講義氣,對待朋友真誠,很對自己的脾氣。
三月二十八,張寶如平常一樣帶着焦挺跟楊再興來魯智深這裡“報到”,才喝了沒幾碗,就被樹上一隻老鸹攪了興緻。老鸹就是烏鴉,雖然烏鴉是孝鳥,但因為顔值低,叫聲難聽,所以通常不受人待見。尤其是大清晨若是聽到老鸹叫,常被人視為不吉之兆。
惹到魯智深的那隻老鸹其實也不是有心的,就是給魯智深的酒碗裡加了點料,氣得魯智深當即發飙,直接将老鸹所住的那棵垂楊柳給生生拔地而起,丢到了一旁。
魯智深倒拔垂楊柳,這可是十分有名的段落,張寶沒想到直接竟然有幸親眼見到,雖然清楚魯智深力大無窮,但親眼見證這一幕,還是讓人感覺很震撼。
“賢弟,看愚兄為你演武一番。”魯智深剛剛爆發了一下,正在興頭上,邊說邊把大手往旁邊一伸,有眼力價的張三、李四立刻合力将魯智深的禅杖擡了出來,交到魯智深的手裡。魯智深力大,又從軍多年,他的招式也是大開大合,剛猛非常,看得張三、李四一幫潑皮兩眼發直,喝彩聲不絕于耳。
“好~!”就在衆人正鬧得開心時,牆外忽然傳來一聲張寶聽着有點耳熟的喝彩聲。循聲望去,張寶不由叫道:“二師兄?”
“師弟?”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林沖本是陪自家娘子前來相國寺上香,隻是閑的無聊,這才暫離娘子閑逛到了這裡,聽到裡面人們喝彩聲不斷,遂好奇的看了一眼,結果這一看就看到了一個胖大和尚正在一幫人面前展示武藝,看到精彩處忍不住便脫口喊了聲好。
經張寶介紹,魯智深對林沖這位不速之客很是客氣,而張三、李四等一幫潑皮在知道林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以後則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張寶也理解這幫人為何會這樣,張三、李四這幫人是潑皮,而林沖則是官面上的人,這官兵跟賊碰面了,會覺得不自在是正常的。
借口讓張三、李四去自家酒樓再取一些酒菜過來,張寶讓焦挺領着張三、李四等潑皮離開了,留在現場的也就隻剩下張寶、林沖、楊再興、魯智深四人。見張寶似乎壓根就不關心這次春試的結果,林沖好心的提醒道:“師弟,你對這次春試似乎兇有成竹啊?”
“呵呵……二師兄說錯了,小弟可沒什麼内幕,之所以不在乎這次春試的結果,那隻是因為小弟不在乎。”張寶聞言笑了笑,有些繞口的回答道。
“若是能夠通過春試,你可就能做官了,說不定還能有機會官複原職。”
“二師兄,如今等待朝廷派官的候補人選沒有八百,也有一千,憑什麼就輪到我了。更何況小弟我對現在當官不怎麼感興趣。”張寶搖頭對林沖道。
“呵呵……你倒是淡泊名利。”林沖聞言笑道。
“二師兄又說錯了,小弟不是淡泊名利,隻是潔身自好而已。想必小弟就是不說,二師兄也應該知道如今這大宋官場是什麼鳥樣。”
“哎~難得聚在一塊,說這些敗興的話作甚,喝酒喝酒。”一旁的魯智深插嘴對張寶跟林沖道。
林沖搖頭一笑,舉起酒碗對魯智深道:“大師教訓的是,來,咱們幹了這一碗。”
……
張寶跟林沖對于做官存在分歧,索性便不再聊這個話題,免得傷了和氣,轉而跟魯智深說起了武學方面的心得,這個話題倒是也挺合适,四個人裡張寶的武藝最差,但那也要看跟誰比不是。
四個人正邊喝邊聊,越聊越投機的時候,就見一丫鬟打扮的女子神情着急的跑了過來,不等林沖開口,“老爺,不好了,夫人在進香的時候遇到了登徒子,你快去看看吧。”
張寶當然知道調戲林沖娘子張氏的是何許人也,不過還沒等他說話,林沖已經暴跳如雷,問清楚地點之後如同一頭蠻牛一般沖了出去。張寶見狀當即叫上楊再興一同趕過去看看,魯智深此時對林沖頗有好感,見林沖遇上了麻煩,熱心腸的他自然也要管一管這閑事。
三人丢下腿腳慢的小丫鬟錦兒,飛快趕到了事發現場,與張寶的預料一樣,在發現調戲自己老婆的是高衙内後,林沖頓時就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慫了,隻是護着自己的愛妻,卻不敢出手教訓那個方才膽敢調戲自己愛妻的登徒子。
魯智深不認識高衙内,往常聽張三、李四講述汴梁城裡故事的時候倒是對高衙内略有耳聞,此時一見林沖還沒出手教訓惡徒,他當即就準備上前給高衙内一點顔色看看。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攔住自己的竟然是他本打算為其出頭的林沖。
“大師莫要沖動,此人的父親乃是高太尉,得罪不起。”林沖低聲對魯智深道。
“這種鳥人,有什麼好怕的?此時是灑家要教訓此人,那個高太尉就算怪罪下來,也牽連不到你。”魯智深向來好打抱不平,想想他能為了僅有一面之緣的金氏父女教訓鄭屠,此時要教訓高俅這個明顯不是什麼好人的家夥也就沒什麼好意外的了。
隻是林沖死命攔着,魯智深又不好跟林沖翻臉,隻得怒視高衙内。而這時,也就看出高衙内平時是如何的嚣張了。起初見魯智深這個面相兇惡的大和尚要對自己不利,高衙内的小心肝還真是被吓得撲通撲通直跳,但等見到林沖攔住了魯智深後,他就開始作死了,不僅沒有趁此時離開,反倒向魯智深挑釁。或許是因為他笃定林沖會攔住這個大和尚,但他忘了,除了魯智深外,還有别人想要揍他呢。
林沖攔得住魯智深,卻不能同時攔住張寶跟楊再興,也多虧張寶隻是想要教訓高衙内一頓,而不是要取高衙内的小命,這才叫高衙内沒有被一腳踹死。自打認了高俅為父以後,高衙内就一直沒吃過虧,而這回,這虧算是吃大了。本就因為酒色被掏空的身體壓根就承受不住張寶跟楊再興的重擊,連三拳兩腳都沒扛住,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跟着高衙内出來的那些幫閑一見自家衙内被揍,當即就跟祖墳叫人抛了似的,嚎叫着就奔張寶、楊再興撲了過來。可這些幫閑也就平時欺負欺負老實巴交的人還算湊合,對上了楊再興這員猛将,那就是壽星老吃砒霜,找死。要不是張寶事先叮囑過楊再興,這些幫閑裡非出人命不可,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隻是斷胳膊斷腿。
“這位爺饒命,小的也就是混口飯吃而已。”看到張寶沖自己走來,富安趕忙告饒道。
“我叫張寶,你回去轉告高俅,他想要利用這個龜孫自污是他的事,但讓這龜孫以後離我身邊的人遠一點,否則他就要另尋他人為他繼續排憂解難了。”張寶壓根就不理會富安的求饒,伸手将富安扯到身前,冷聲吩咐道。
富安雖不明白張寶所說的意思,但他知道此時最好不要跟對方頂着幹,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下還對着幹,那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張寶沒打算要高衙内的小命,教訓過後便由着富安帶着人将高衙内擡走,而在高衙内一夥人離開後,林沖有些擔憂的對張寶道:“師弟,你闖大禍了。”
“……二師兄,你是不是擔心你的上官會因為我揍了他兒子而遷怒于你?”張寶上下打量了林沖一眼後問道。
林沖似乎沒有想到平時總是笑眯眯的張寶會突然問得如此直白,措手不及之下隻能讪讪的辯解道:“愚兄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最好,小弟知道二師兄一心仕途,但說實話,若是小弟是二師兄的上官,即便二師兄再有能力,小弟也不會提拔你。”
“師弟這話何意?”林沖有些不高興的問道。
“試想,一個連跟自己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去關心愛護的人,怎麼值得去信任?一心仕途沒錯,這是有上進心的表現,但為了所謂的仕途便放棄親情,這種行為并不可取。試想若今日沒有我與大師趕來,二師兄是否就打算忍氣吞聲,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這……當然不會就此罷休。”
“那師兄打算怎麼辦?”
“……我會告訴高太尉,請他嚴加管教。”林沖想了想,回答道。
張寶聞言不由一聲冷笑,“呵~嚴加管教?若不是高俅縱容,那高衙内能如此肆無忌憚?你請高俅管教他兒子,這跟與虎謀皮有什麼區别?”
“那你說怎麼辦?”
“此事與我何幹?二師兄,你小心了,那高衙内人稱花花太歲,今日既叫他看上了二嫂,那在未得手之前,他必不會善罷甘休。”
“……實在不行,就隻能請高太尉出面說項。”
“哈哈……二師兄,敢問王進王教頭與你相比如何?”張寶聞言哈哈一笑,跟林沖提到了一人。
林沖不由一愣,“王教頭不是想要投軍才離開汴梁的嗎?”
“哼……好端端的八十萬禁軍總教頭不當,非要跑去邊關從頭開始,還帶着自己年邁的老娘一起出走。這是投軍?分明就是避禍。”
“張寶兄弟,你要不提這事我還真忘了問了。你那可有王教頭的下落?”魯智深一拍腦門,問張寶道。
張寶知道魯智深是好意,想要借此轉移話題,避免自己跟林沖的關系鬧僵,不過林沖是屬于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他不吃個大虧,他就不曉得後悔。想要讓他對仕途絕望,唯有讓他親身體會一下家破人亡的滋味,自己說再多也是無用。
“大師,王教頭的下落沒有,不過王教頭的老娘被我的人找到了,如今就安置在梁山,由安神醫負責診治。至于王教頭的下落,我也正加派人手四處查找。”
“怎麼會?史進兄弟不是說王教頭是去投軍的嗎?你是在哪找到的王教頭老娘?”
“延安府街頭,找到時老太太神志不清,一身邋遢,若不是恰好有人曾經見過老太太,差點就此錯過。”
“莫非王教頭出了事?”
“出事是肯定的,隻是眼下麻煩的是王老太太神志不清醒,我們也就無法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王教頭的生死也就沒辦法斷定。”
“……張寶兄弟,若是王教頭已經不在人世,你打算怎麼辦?”魯智深忽然盯着張寶問道。
“還能怎麼辦?贍養他的老娘,查找害他的兇手。”張寶毫不猶豫的答道。
“好,灑家果然沒看錯你。兄弟,若是王教頭真的已經遇到了不測,待你尋到仇人的時候記得通知灑家一聲,灑家别的本事沒有,殺個把人還是沒問題的。”
“好,一言為定,到時小弟通知大師。”張寶笑着應道。
張寶與林沖雖算不上不歡而散,但實際上也好不了多少。林沖也是有脾氣的,對于張寶的質問,林沖隐隐有些不爽,就仿佛是被人看穿内心想法時的惱羞成怒。等回到了家中,對于張寶的不滿猶自未平,也就在這時,有下人前來禀報,“老爺,陸謙大人前來拜訪。”
“快請。”林沖不敢怠慢,連忙吩咐道。雖然陸謙的身份不過是一家将,但他是高俅府上的家将,他的到訪,也有可能是高俅的授意。
“林兄,小弟冒昧前來,還請贖罪。”陸謙沖林沖抱拳一禮道。
“陸兄言重了,請坐。不知陸兄此來有何貴幹?”林沖趕忙還禮,問道。
陸謙聞言答道:“唉~說來慚愧,陸某此次前來乃是奉太尉之命前來表示歉意。太尉大人說,這次是他教子不嚴,以至于驚擾了尊夫人,還請你多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