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并沒指望童貫相信自己,他提醒童貫,與其說是念及同胞之情,倒不如說是為求問心無愧而已。俗話說得好,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不管你說的多麼有道理,多麼正确,可要是對方不聽,那說了也是白扯。
腳下的路是自己在走,别人能做的也就是在旁提醒一二,你要是不聽,那倒黴就是活該,怨不得旁人不管你的死活。
張寶與童貫互不統屬,童貫管不了張寶,同樣張寶也不能替童貫做主。張寶能做的,也就是提醒童貫再謹慎一些,莫要中了西夏的算計。可若是童貫不肯聽張寶的建議,那張寶同樣也拿童貫沒轍。
好在童貫還算聽人勸,至少表面上看是那樣,其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那就隻有童貫自己心裡清楚了。拒絕了童貫要介紹西軍将領與張寶認識的提議,張寶借口要準備出兵事宜又急匆匆離開了銀城。
該說的,該做的,張寶都已經說了做了,西軍的命運究竟會如何,那還要看西軍自身的造化,張寶也插不上手。
回到了草城川,也就在童貫宣布出兵的第二天,張寶也帶着梁山軍悄悄出發,進入了遼國西京道。而遼國如今真的是大不如前,要擱大遼蕭太後親政那會,這樣一支人數過萬的武裝力量入境,早就引來了遼國官方的注意。可如今,直到張寶率領梁山軍抵達了甯遠鎮,卻依舊風平浪靜無人在意。
由于在對金國的軍事行動屢屢失利,忠心擁護遼國皇族的力量大幅減少,以至于遼國皇族對于地方的控制力大大降低。那些盤踞在各地的部族勢力,一個個都在打着自家的小算盤,争取在未來為自己乃至家族謀求最大的利益。
耶律延熹時運不濟,攤上了完顔阿骨打這個惡鄰,再加上他寵信蕭奉先等讒臣,以至于昔日就算大宋都沒奈何的遼國日薄西山,直走下坡路。
不過遼國的事情,張寶這個外人也插不上嘴。相反的,遼國越是虛弱混亂,反倒對張寶越是有利。若是遼國強盛,那張寶這個外來戶隻能做個老實本分的商人,但現在,遼國屢屢與金國開戰,對于糧食、兵甲這類東西也就有了極大的需求。
但凡是跟軍需物資這四個字沾邊的東西,那都是大有搞頭,利潤豐厚。而通過走私的手段,張家從遼國賺取了大筆的利潤不說,而且還獲得了隻有遼國軍方才能擁有的優良種馬。種馬這種東西可一直便是遼國軍方的寶貝,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再寶貝的東西也要舍得。
張寶先前為何大動幹戈要攻打曾頭市,就是因為那二百匹種馬的價值極高,可以确保将來張家的騎兵在對上北方騎兵的時候不會因為坐騎的問題而吃虧。耽羅島上有條件優良的養馬場,再加上這二百匹血統純正的種馬,不出五年,張寶麾下就能組建一支在戰馬質量上與北方騎兵毫不遜色的騎兵。
張寶向來熱衷于收集情報,唯有掌握了最準确的情報,方能立于不敗之地。對于情報的重視程度,在張家可說是最高的。而付出了努力往往就能收獲回報,在通過收買拉攏等等手段以後,無論是大宋還是遼國,亦或是西夏,皆有張家的情報員,一張巨大的張家情報網不僅鋪在了大宋的頭頂,遼國、西夏乃至高麗、倭國,都有張家情報人員的身影。
商人無利不起早,借助商人這個便利的身份,張家的情報網逐年對外擴張,發展至今的規模已然成為龐然大物,不誇張的說,就算張寶想要知道大宋官家趙佶早上吃什麼,也不是什麼難事。
而遼國西京道,作為日後張家收複幽雲的重要出發點,更是得到張家重視。遼國不同于宋國,宋國中央集權,除鎮守邊關的幾家藩鎮将門外,大宋令出一門,地方上對于朝廷的旨意不敢有所違抗。而遼國雖也學習漢人那樣登基稱帝,但地方上的财政大權依舊被各強勢部族控制,隻有戰時才會出兵随同皇族出戰,而平時則是各部族聽調不聽宣。
皇族強大時,各部族自是安分守己,對皇族俯首稱臣,而等皇族虛弱時,想要取而代之的人便會出現。如今遼國對金國屢戰屢敗,不僅僅是折損了大量忠于皇族的戰士,更是威信掃地,讓那些一直心存取而代之想法的野心家們蠢蠢欲動。
耶律延熹雖然為人有些糊塗,但他至少也知道當下的他需要鞏固皇權,不能讓那些國中的反對力量得逞。消滅金國,已經不再僅僅是恢複自己尊嚴的小事,而是關系到遼國内部是否會陷入“戰國時代”的大事。一旦代表遼國皇族的耶律氏在征讨金國一事上以失敗告終,相信那些早已蠢蠢欲動的各部族必定會向耶律氏發難,争奪遼國的正統位置。
眼下耶律延熹正在聚集力量準備再戰金國,為了達到一雪前恥的目的,耶律延熹從各地抽調了大批的力量,對于地方的控制自然也就下降到了一個危險的地步。不過耶律延熹此時也顧不得考慮去鎮壓地方上的不穩。他堅信,隻要自己擊敗了金國,國中的那些宵小自是不敢輕舉妄動。而在他與金國未分出勝負以前,國中那些宵小同樣也不會過早暴露自己的野心。
一切,還是要看遼金此番戰争的結果。
張寶選擇此時出兵西京道,恰是時候。他以流寇的形象進入了西京道。留守西京道的官軍人手不足,僅是維持地方上的穩定就已經有點力不從心,更别說集中力量去應對張寶這夥“不請自來的客人”了。而各部族的私軍除了存着保留實力的想法外,更是想要找機會将這夥從大宋境内跑來的“流寇”收歸己用。
槍杆子裡出政權!這話雖是後世的毛爺爺提出來的,但毛爺爺也隻是将這個事實用這句話給總結出來,實際上大多數人全是按照這個思路辦事的。身處亂世,有兵有糧就有話語權,遼國各部族眼看着耶律延熹屢戰屢敗,為了将來打算,他們自是要多加強一下自身的力量,也方便将來跟人讨價還價。
選擇以流寇的身份進入西京道,這也是張寶經過深思熟慮才作出的決定。此時童貫的西軍已經發起了對西夏的戰争。西夏與遼國狼狽為奸已久,一旦宋國在戰事中占了上風,勢必就會引起遼國的軍事幹涉,而張寶若是以宋軍的身份進入西京道,那無異于給了遼國現成的幹涉理由。
張寶不想給遼人送上把柄,也不希望被遼人當做出兵幹涉借口,這才化裝成一股在大宋混不下去的流賊進入了西京道。為了把這出戲做足,張寶甚至自導自演了一出官兵剿匪的戲碼。演員都是現成的,駐紮草城川的梁山軍就是正義的一方,而張寶所帶領的“流寇”則是慌不擇路逃入西京道的“殘匪”。
甯遠鎮是張家設立在遼國境内一個重要的情報中轉站,此番張寶進入西京道,也将第一個落腳點設立在了這裡。
甯遠鎮原本的駐軍早在張寶率領梁山軍趕到以前便跑了大半,剩下沒走的也不是什麼遼國的死忠,而是張家的情報人員。通過這些情報人員的幫助,有關張寶以及梁山軍是“流寇”的身份也就被坐實了。
得知境内出現了流寇,距離甯遠鎮最近的武州遼軍本是打算出兵剿匪,收複甯遠鎮的。但等得知這夥占據甯遠鎮的流寇人數達到萬人的消息以後,隻有五千兵馬的武州留守立馬便改了主意,決定先禮後兵。
但對于武州派來的“和平使者”,張寶壓根就沒當回事。他不是來做客的,沒必要跟人客氣。這時候沒有直接砍了那“和平使者”的腦袋祭旗,隻不過是因為分散進入西京道的栾廷玉、卞祥二部還沒有趕來彙合而已。隻等栾、卞二人率部趕到,張寶就會對武州動手,而在此之前,張寶需要的是時間。
武州的官員一開始還有心思等待流寇的答複,可随着甯遠鎮的流寇越聚越多,一種不安的感覺也就越來越強烈。原本武州官員還想要借着招降甯遠鎮流寇一事在上官面前露回臉,但眼看着甯遠鎮的流寇已經快達到兩萬,武州官員的耐性也被磨光了。一封告急的文書被緊急送往西京道的治所大同府,僅憑武州的五千人實在難以消滅甯遠鎮的那夥流寇,唯有借助其他州的幫助,才有勝算。
隻是武州此時才反應過來要上報,卻是為時已晚。張寶在甯遠鎮已經聚集了人馬,更利用這段等待的時間打造了一批攻城器械,也就在武州官員派出信使趕往大同府的同時,張寶也帶着麾下的梁山軍兵臨武州城下,至于被派出城的信使,也早在半路上就被人截獲,這求援的消息壓根就沒送出去。
武州官員還在眼巴巴的盼着大同府發來援兵,對于張寶這夥流寇的勸降,自是不屑一顧。而張寶也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在武州官員拒絕了自己的勸降後,當即便下令攻城。隸屬張寶親衛營的神機營此時大發神威,雖然火藥才是神機營掌握的大殺器,但對于一般的攻城器械,神機營的工匠同樣玩得很溜。臨時趕制的二十架投石車每一輪的發射都将一批石彈送上武州的城頭。
那些經過流水線作業制成的石彈,雖然在威力上無法與炮彈相提并論,但對武州官兵所造成的心理壓力同樣不小。五斤重的石彈,二十架投石車一輪齊射至少就是二百枚,而遼兵僅靠手中的盾牌,又如何抵擋這些從天而降的“災星”。不過區區數輪齊射,武州的城頭就不見活人了,倒不是都被砸死了,而是大部分人都被吓破了膽。試想前一刻還在跟你讨論晚上吃什麼的同伴,下一刻就被砸的面目全非,屍骨不全,那種心理上的恐懼,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得了。
當發覺城外的流寇停止了攻擊以後,已經躲在城下的遼軍将官耶律楠當即便催促着兵卒上城頭準備防守流寇攻城。但等這些膽戰心驚的遼兵被趕上了城,耶律楠卻發現城外的流寇并沒有發起攻城。而就在他感到納悶的時候,城外的投石車卻又開始發威了。
城頭頓時亂做一團,耶律楠更是氣得破口大罵城外的流寇陰險。不過罵歸罵,耶律楠的腿腳卻是絲毫都不比别人慢,一溜煙的又跑下了城頭。而還沒等他把氣喘勻,城外的戰鼓聲大作,緊跟着便是喊殺聲一片。
“快,上城。”耶律楠不敢怠慢,當即又催促驚魂未定的遼兵上城。可等他帶着人上了城頭,城外哪有流寇攻城的身影。尼瑪!敢情是光打雷不下雨,城外流寇叫喚的厲害,卻絲毫沒有準備攻城的行動。
來不及痛罵那些流寇的無恥,因為城外的投石車又開始行動,那些要人命的石球又呼嘯着從天而降。
這仗沒法打了!僅靠手裡的盾牌擋不住那些從天而降的石球,但若是下城頭躲避,城外的流寇又會發起“攻城”。天曉得那夥流寇會不會一直“虛張聲勢”下去,萬一有一回來個“假戲真做”,而自己這邊又沒有上城頭抵擋,那這武州城豈不是就有被攻破的危險。
不上城頭就擋不住流寇的攻城,可上了城頭就隻能挨砸沒有還手之力。思前想後,耶律楠隻得挑選一批“死士”堅守在城頭,密切注意城外流寇的動向。但這種送死的任務,是個頭腦正常的人都會選擇拒絕。不過軍令如山,耶律楠才不會管自己的下屬願不願意執行,不去就地格殺勿論!
在耶律楠的逼迫下,被挑選出來的倒黴蛋一個個戰戰兢兢的上了城頭,各自選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藏好,心裡問候着耶律楠八輩祖宗家的直系女性親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