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主動給了朝廷一個台階下,朝廷也不敢不接受張寶的好意,當即便就坡下驢,以最快的速度通過了對張寶的新任命,安東大都護。
以張寶目前所掌握的實力,想要攻破汴梁并非難事,但攻破以後呢?滅了趙宋自立稱帝?先不說張寶自身願不願意,單是趙宋此時未失人心,這就不是自立的好時候。更何況一旦稱帝,趙宋的支持者必定反抗,而到時必定是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再加上北方金國虎視眈眈,張寶也沒自信能夠即平内亂又抵外辱,搞不好到時就便宜了外人。
老趙家的皇室分兩支,一支屬于趙光義,還有一支屬于趙匡胤。如今的官家趙佶屬于趙光義那一支,而大多數住在汴梁城裡的皇室也跟趙佶一樣。而趙匡胤那一支的後輩兒孫,則是分散在大宋各地。
張寶要攻破汴梁容易,要抓住城裡的趙宋皇室也不難,但沒了趙光義這一支皇室,還有趙匡胤那一支,到時張寶成了亂臣賊子,趙匡胤那一支的後輩兒孫則會跳出來興風作浪,這麼賠本的買賣,張寶可不幹。
而當今官家趙佶也不是個性格剛強的主,遇強則弱。親眼看到汴梁東門被武勝軍的火炮轟成碎磚瓦礫,他的膽氣也被轟沒了。他是九五之尊,這天下的好東西别人沒有的他有,别人有的他更好,而保住位子,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雖然張寶目無君上令人惱火,但要用自己的皇位做賭注,趙佶舍不得。至于什麼安東大都護,此時的趙佶隻求張寶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其他的都是可以商量的。
張寶并沒有因為朝廷的妥協态度而得寸進尺,在得了安東大都護的任命以後,武勝軍便拔營起寨返回了梁山。随着武勝軍的離開,汴梁城内大部分人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當然也有一小撮人開始倒黴。
趙佶不敢繼續去招惹張寶,隻盼着雙方從此相安無事。而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為了平息“民怨”,也必須要給與應有的懲罰。宿元景、陳宗善等人被削職為民,流放偏遠之地,一時間朝堂上放眼望去盡是奸佞小人。
此時江南方臘尚未平定,朝廷也抽調不出多餘的人手去尋張寶找回場子。趙佶原本還打算讓張寶率領武勝軍南下協助平叛,但現在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真是一念之差啊。為了盡快收複江南,趙佶隻得接受了高俅的建議,命王煥率領皇衛軍南下,同時準許高俅從各地抽調精兵強将保衛汴梁。
高俅是朝中太尉,原本他對禁軍充滿信心,但現實卻一巴掌将他打醒,而随着皇衛軍的組建,高俅手中的禁軍也就成了沒人要的孩子。舅舅不疼,姥姥不愛、高俅想要跟童貫那樣受到官家的重視,手裡掌握一支強軍那是必不可少。可問題是早先皇衛軍組建時已經從各地抽調了一批精幹,這回輪到高俅時也就都是人家挑剩下的。當然這不代表高俅就沒得到能人,董平、孫立也在此時終于遇到了命中的貴人。
雙槍将董平,病尉遲孫立,這二人的武藝那自然是不俗,但二人的人品實在是不怎麼樣。身為皇衛軍主将的王煥性格耿直,嫉惡如仇,自然也就看不上有才無德的董平跟自私自利的孫立。但高俅不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高俅自己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自然也就沒在意董平、孫立的人品,而是隻看重二人的本事。
随着皇衛軍的強勢崛起,原先能人衆多的禁軍如今也是人才凋零,但凡是有些門路的都已經離開了禁軍。而董平、孫立的到來,首先要做的便是重組禁軍,擇其精壯留下,年老體弱者剔除。早先拱衛汴梁的禁軍達到三十萬人,但随着皇衛軍的建立,禁軍的數量不斷減少,等到董平、孫立接手的時候,汴梁周邊的禁軍數量已經不足十萬,而且老弱病殘超過了半數。
好在高俅這回是下了狠心,通過對武勝軍的了解,高俅終于明白兵貴精而不在多的道理,哪怕是董平、孫立将禁軍數量削去大半,僅留下四萬人,高俅也是堅決支持。這四萬禁軍分成四隊,除了董平、孫立各領一支外,剩餘的兩支萬人隊則被高俅分别交給了陶震霆、張應雷二人。原先除了這二人外,高俅手底下還有胡春、程子明二人,但随着禁軍式微,胡春、程子明也就舍了高俅,另攀高枝去了,如今正在西軍童貫的手底下效命。
四萬禁軍被分成了四個萬人隊,分别駐守汴梁一方,雖然不知道實際戰力如何,但至少表面上看着像是那麼回事。趙佶也沒心情在此時關心禁軍的重建,他更關心何時才能收複江南。
江南是朝廷的賦稅重地,可以說失去了江南就意味着朝廷的财政面臨奔潰的危險。得不到來自江南的錢糧,大宋朝廷就有可能維持不下去。原先趙佶之所以會打張寶的念頭,一是想要試探了一下張寶對待朝廷的态度,二則是想要找張寶借兩錢應急。可如今張寶跟朝廷雖然沒有撕破臉,還維持着表面的和諧,但想要找他借錢,恐怕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打仗,其實就是拿錢砸。如今大宋處處都要用錢,但偏偏能夠為朝廷提供大量賦稅的江南還在賊人的控制當中。為了維持朝廷的用度,趙佶已經把早先王慶通過童貫“孝敬”自己的那筆錢給拿了出來,但還是不夠,依舊還有一個不小的缺口需要想辦法填補。
也就在趙佶及其大臣們為了錢的事感到一籌莫展的時候,張寶派來的使者到了。為趙佶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是張寶準備上繳平定田虎時所繳獲的一筆錢财,大概有兩千萬貫;另一個則是張寶希望将自己的安東大都護府設置在登州,希望得到朝廷的允許。
兩千萬貫足以解決朝廷此時的燃眉之急,隻要能夠盡快收複江南,朝廷的财政緊張就能得以緩解。但張寶想要将登州“據為己有”的想法,卻讓朝廷衆臣感到為難。雖然張寶給的理由很正當,既然是安東大都護,那自然要有治所,可問題是張寶這個安東大都護不服朝廷管束,把登州給了張寶,再想要要回來可就不是件容易事了。從先前張寶對待朝廷的态度便可以看出,他是一言不合就動手,壓根就不在乎三綱五常那一套。
有心想要不給,可張寶既然在上繳平叛繳獲的同時提出這一要求,那意思就是很明顯,想要錢就要給登州,不答應就别想要錢。思前想後,最後還是趙佶拍闆決定,同意了張寶所請,将登州劃為了安東大都護府的直轄地。
有了登州作為跳闆,張寶心滿意足,當即下令将兩千萬貫銀錢送往汴梁,而得了錢的朝廷也顧不得跟張寶斤斤計較,下旨命童貫、宋江、王煥三人各率本部人馬不計傷亡,必須在三月之内收複江南。
早先童貫等人與江南方臘形成僵持,那是因為衆人不想自家人馬損失過大,但随着朝廷的旨意下達,童貫等人也就顧不得保存實力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付出了極大的傷亡以後,朝廷官軍終于渡過了長江,殺進了江南。
憑良心講,方臘手下的人馬并不是朝廷官軍的對手,江南太平久了,生活在此地的人也就缺少了一點與人搏命的血性。雖然方臘手底下的那些大将論武力不熟官軍裡的領兵将官,但方臘軍的整體戰鬥力,不如官軍。
在官軍不計傷亡的猛攻下,方臘軍節節敗退,丢城失地,而官軍每攻破一處,為了鼓舞士氣補充補給,對于江南當地的富戶也是痛下黑手,縱兵劫掠,稍有不服便以通匪的名義誅殺滿門。
早先方臘造反時針對的對象多是當地的官僚,對于百姓雖不敢說秋毫無犯,但也沒有恣意欺淩。可等到所謂的“朝廷天兵”殺到江南以後,早先對方臘軍保持敵意的江南富戶忽然發現生活在朝廷的統治下還不如生活在方臘的統治下。雖然都會損失錢财,但至少沒有随時會丢掉性命的危險。
面對來勢洶洶的朝廷官軍,失去了長江天險的方臘軍依然在做着頑強抵抗,但在不計傷亡的朝廷官軍面前,方臘軍的抵抗依舊不能阻止朝廷官軍的腳步,僅僅一個多月的光景,方臘軍便從長江邊的江甯府給趕到了杭州。
而方臘作為方臘軍的首腦,他也明顯感覺到了自己末日的臨近。接二連三的戰敗,不僅僅是丢城失地,更是讓他手下的可用之人損失嚴重,雖然還沒到無人可用的地步,可一想到那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至交好友身首異處,方臘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造反曆來便是一件高風險高回報的事情。成功了坐擁天下,失敗了身死族滅,方臘以摩尼教的教義籠絡人心,想要在江南建立一個心目中的理想國。可惜壯志未酬,便要面臨身先死的局面。
當前的形勢明顯對方臘一方不利,朝廷官軍分三路向着杭州包圍過來,而方臘除了死戰外,已經别無選擇。早先方臘還有兩個可供選擇的盟友王慶、田虎,可那時方臘勢大,幾乎整個江南都在方臘的控制當中,而方臘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主,他不願跟王慶、田虎平起平坐,以至于現在想要跟人平起平坐也沒機會。王慶被朝廷招安了,田虎也在汴梁被千刀萬剮,剩下的自己也就是苟延殘喘。
盟友在哪裡?
這不僅僅是方臘的問題,當初選擇追随方臘的人也在考慮着同樣的問題。早先王慶、田虎各據一方時,那是方臘的天然盟友,因為彼此都有着共同的敵人,但那是方臘沒有把握住機會,現在再想要尋找盟友,似乎僅剩下一個張寶還可以考慮。
先前張寶率兵抵達汴梁的時候,無論是朝廷官軍還是方臘軍都默契的選擇罷兵不戰,想要等待汴梁那裡出了結果以後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而随着張寶與朝廷化幹戈為玉帛,方臘一方可說是失望透頂。若是張寶那時真的跟朝廷撕破臉,攻破了汴梁,那此時方臘軍也就安穩了。朝廷官軍不可能在後方不穩的前提下還有心思跟方臘軍交戰。可偏偏張寶跟朝廷和解了,兩家相安無事,結果張寶跟朝廷沒事,方臘軍就大禍臨頭了。
朝廷官軍的猛攻不是方臘軍能夠吃得消的,而為了扭轉形勢,又或者是為了讓“革命保留下火種”,方臘暗中派出使者求見張寶,希望說服張寶暗中相助,保住方臘軍在江南的一席之地。
在方臘看來,張寶也不是個安分守己之人,隻要自己派去的人向張寶說明其中的利害,張寶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決定。可沒想到自己派出去的沈壽、馮喜二人并未給自己帶回好消息,張寶并沒有被自己所提的條件打動。
張寶不肯出手相助,方臘也就隻能依靠自己了,可如何才能打敗咄咄逼人的官軍,成了擺在方臘面前急需解決的問題。
方臘原本占據了地利與人和,但随着長江天險的失守,地利這一有利因素已經不在方臘這邊,而人和,則随着方臘軍的屢戰屢敗而逐漸消散。可以說杭州城的得失直接關系到方臘軍的生死存亡。
保存杭州城,方臘就還有翻盤的機會,而失去杭州城,就意味着方臘将失去一切。原先方臘一直以為自己是兵強馬壯,但等真的上了戰場,他才明白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自己早先看中的幾員大将,其實際能力遠沒有自己所預想的那樣好。無論是王寅、呂師囊還是鄭彪、司行方,戰場上的表現遠不如他們口中所說的那樣好。
理論與實踐,那完全就是兩碼事!不可否認,王寅、呂師囊、鄭彪、司行方都有着豐富的理論知識,但實踐的經驗,在他們投效方臘以前幾乎為零。而童貫手下的那些将領,卻大多都是身經百戰的主。
一幫戰場小菜鳥對上一群沙場老麻雀,能赢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