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常面如鍋底,黑漆漆的都能刮下一層黑灰,看上去陰雲密布,太瘆人了!
安王這是在和陛下較勁,皇帝陛下封小揚州為皇太女,加驸馬都尉趙昊為趙郡王,其用意就是讓趙郡王随皇太女回歸長安,侍奉在皇帝身邊,好時時受皇帝教誨。
趙郡王雖然尊貴,可離皇太女還差得太遠,在皇家眼裡,對于驸馬向來是婦唱夫随,就連公主成親都是尚公主,何況是皇太女。
可趙無敵卻緊接着宣布退位,讓趙昊接任安國國主,這樣一來,今日的新娘和新郎之間的地位,還真難以分出高下。
安國是則天皇帝賜封,可不同于一般的親王的封邑,而是在海東數十州地界上,完全由安王說了算。
安國就是一個王國,隻不過是名義上遵從大唐為宗主,實際上國中所有事物都自行決定,根本就不能考慮大唐的态度。
尤其是,安國有二十餘萬神武軍,這可是天下最恐怖的武力,打得四夷非滅即降,太強大了,根本即便是大唐禁軍所能匹敵。
另外,一般人不知曉,以為安國的領地隻有海東數十州,可魏文常卻知道,安國的勢力範圍遠遠不止這些。
整個遼東包括北地甚至是極北之地以北,都臣服于安王麾下,還有海外數萬裡疆域全都在安王掌控之中,直到極南、極西之地都在他的控之下。
如此遼闊的疆域,完全可以同大唐分庭抗禮。
試想這樣的安國國主,他能甘心赴長安,做一個有名無實的驸馬都尉嗎?
對于太平皇帝和安王之間的愛恨情仇,魏文常并不不知,可作為臣子,他能說什麼?如今看安王的意思,很明顯是不放皇太女回長安,倒是讓他為難萬分。
論一個“忠”字,他魏家是李唐的開國功臣,與李唐的興衰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能做出背叛李唐的事情。
可要是論私交,在陛下和安王之間,他卻傾向于安王。他們曾一起被困在朔方城中,共抗突厥大軍,同生共死,感情深厚,對于魏文常來說,可謂是看着安王崛起,見證了一段傳奇,實在是不願意同安王交鋒。
在魏文常懊惱和糾結的時候,安王趙無敵又表态了,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吾安國亦是大唐一隅之地,吾之國民世世代代都是大唐臣民,從今往後,若非大唐君王無道,人神共憤,誰若叛之,吾之敵也!
今日,大唐皇太女同安國繼任國主大婚之際,吾作為安國首代國君,頒下最後一道敕令,是年,安國農人賦稅全免。
另外,在皇太女和國君成親一月後,将前往長安常駐,而安國國政則由江都公主監國,國相、參知政事和樞密使輔政。”
趙無敵侃侃而談,聽者卻無不動容。
趙昊繼任安國國主,卻并不留在揚州主政,而是陪同皇太女常駐長安。
也就是說趙昊名義上擔任安國國主,卻隻能陪着娘子住在長安,以後等小揚州登基稱帝,都無法回揚州。
而且,按照老安王所言,将安國定位在大唐的治下,并沒有獨立的打算。
安國以後的國政,由國相、參知政事和樞密使四人主持,不決之事可向鸢兒請示,至于老安王、按他的口氣恐怕是要永遠離開了!
自安國建立以來,老安王并沒有坐鎮揚州,處理國政,安國大小事務都是由國相等人操持,頂多也就是向韋妃禀報,多年來安國風調雨順,安康太平,國力更是蒸蒸日上。
這麼一看,似乎有沒有安王都是那麼一回事,可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安王威名遠揚,震懾四海八荒,隻要他老人家咳嗽一聲,整個人世間都要顫抖。
隻要他老人家還是安國國主,哪怕是十年不露面,四海宵小也不敢來安國境内撒野。
可趙無敵一向是言出必行,一旦有了主意,誰也無法勸解。
在此後漫長的一段時光裡,安國将處于沒有國君在朝的局面,不過,這是老安王的決定,作為屬臣除了繼續兢兢業業還能幹什麼?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八個字将成為所有安國屬臣的座右銘,終身以其為志,不敢忘懷。
而減免一年的農稅,柳士豐等人真沒放在心裡,要知道安國的賦稅太肥了,僅僅是商稅一項就足以抵整個大唐的賦稅總額,收繳的錢糧太多了,每年都在建造新的庫房。
曾記得老安王念叨過,在合适的時機,可給農人永遠減免賦稅。當時,人們頗不以為然,自古至今,曆朝曆代,誰能不收農稅?這根本就是做夢!
可如今,看揚州的繁榮昌盛,國庫充盈,完全可以減免農稅了!
柳先生同兩位參知政事趙政、池飛低聲商議,然後上前幾步,跪倒在地,以周禮叩拜,道:“安王殿下,臣,柳士豐請奏永遠減免安國治下農人丁口田畝賦稅……”
柳先生并非是信口開河,而是籌謀已久,拿出了詳盡而又切實可行的方案,奏請老安王允準。
所謂減免田畝農稅,不可能一概而之,譬如勳貴一人就有數萬畝良田,差不多抵得過數鄉之民,要是同樣減免,那麼就太不公平了!
因此,柳先生提出的是按照丁口田減免,也就是按照大唐律法授予農人最基本的土地,除此以外,該繳納賦稅還是得得繳納。
趙無敵點點頭,道:“準!”
這是他作為安國國主下的最後一道命令,卻給安國最底層的小民帶來了大實惠。
農無稅,自遠古以來都是曆代聖賢的夢想,可卻一直無法實現,久而久之,人們也不指望了!
可如今,安國第一代國主親口宣布,安國小民從今往後将實現農無稅,如此行徑,可稱之為無量功德,載入史冊,并傳唱萬世。
農無稅,魏文常也曾在前賢文章中看過,可也就是看看而已,就連昔日教導他的先生都一帶而過,誰也沒有往心裡去。
可如今他親耳聽到,一個農無稅的大時代來臨,不由得感慨萬千,要是整個大唐都是農無稅,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