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日,寒風陣陣。
武攸暨的心情就如同這天氣一般,前一刻還在激情四射慷慨陳詞,本想着能獲得個滿堂喝彩,出盡風頭,可誰料到卻遭遇了冷場和失望,生生嘗到了什麼叫做冷暴力。
對于難得放縱一回、且隐隐有打破自身性格桎梏的武攸暨來說,已經是夠慘了,差不多到了絕望的邊緣,欲哭無淚,生不如死。
要知道對于某些因年少時的偶然遭遇,從而導緻其性格之中帶有缺陷的人群來說,一次打破性格桎梏的機會何其難得?
這種機會足以媲美武者的進階,還是那種打破大境界之間瓶頸的機會,甚至可以說,武攸暨的此次機會,可以和趙無敵曆經地下暗河數日遊,稀裡糊塗地打破了體内的所有桎梏,從而成為當世超一流高手相提并論。
趙無敵的跨越式大進階是在昏迷之中糊裡糊塗地完成的,并沒有經曆那種渴望、期盼、等待、忐忑的心情曆程,可武攸暨卻不同,親自體驗到逆天的機會就在眼前,差那麼一層膜就能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可那一層膜卻比大地還要厚實,怎麼也捅破不了。
人,一直活在失望中,雖然很不是滋味,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地也就習慣了。
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失望中忽然有了希望的曙光,貌似黑暗即将隐退,光明即将到來,可到最後卻是希望破滅,一切歸零,回到了無盡的黑暗中。
失望之後是希望,是從死到重生的曆程,而希望之後迎來了絕望,才是人世間最讓人痛不欲生的事情。
也許,今日的天象與武攸暨相沖,本就心中難受得不行的他又遭遇了一次傷害,且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傷害。
那就是,武攸暨被一個老家夥的眸光給刺傷了。而這個老家夥,武攸暨可以發誓自己從來不曾見過,更加不可能有交集,至于無意間挖了人家的祖墳,不過是一句笑話。
以他武攸暨的性格,從來隻有人欺負他的,何曾有他欺負人家的事情發生?昔年流放嶺南如此,之後回到神都依然是如此,按照今日之經曆,看來将來也隻能是如此了。
這也許就是命,人可以與人鬥,但卻不可與命運抗争。至于那些動不動就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家夥,開口就是“與天鬥、與地鬥、與神鬥”,呵呵,不是傻蛋,差不多也是傻缺,總之擱在而今的大唐,要不了一時半刻就會橫屍街頭、倒卧陰溝裡,死得不能再死。
至于是不是挖了老家夥的祖墳,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若非得刨根問底,除非是上輩子的事情。
從老家夥的官服看,其品級不低,而且沙吒忠義老将軍也對其另眼相看,似乎頗為敬重。這樣一來,摸不着頭緒的武攸暨反而不好發飙了。
但人家眼光不善,對他也很無禮,武攸暨雖性格有些濡弱,但是讓他硬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尻還是做不到的。
俗話說得好,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性,彼此之間素不相識,也在沙吒忠義老将軍當面,你借着年紀老邁從而倚老賣老,的确是有些過分了。
也就是遇到了武攸暨,若是換成武懿宗、武承嗣之輩,早就老大耳刮子招呼了,讓你嘗嘗蔑視老武家人的代價。
武攸暨心有怨怼,但因對方偌大的年紀,卻也不好發飙,隻好繃着臉,默不作聲,選擇了冷對抗,以表示心中的不滿。
“咳咳,張使君,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因操勞民事過于勞累,從而偶受風寒、身體不适?”沙吒忠義老将軍雖是胡子出身,但卻效力大唐多年,沒少和文官打交道,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文人士族身上大多有那麼一點可笑的氣節?
因此,他怕那老年官員因書生意氣而太過于執着和失态,不知道掩飾心中的愛與憎,得罪了武攸暨,從而與武氏一族交惡,給自家帶來殺身之禍。
使君,是一種尊稱,具體起源已不可考,大約在漢時就有,譬如那位蜀漢先主昭烈皇帝劉大耳朵,在四處流浪之時就被人稱之為“劉使君”。
在而今的大唐,使君乃是對州府一級的主官、也就是刺史的專稱。
沙吒忠義稱呼眼前這位老者“張使君”,那麼此人必定就是代州刺史,一個六十多歲的刺史,還是一個邊地的下州刺史,武攸暨還真沒往心裡去。
因為以老者的年紀和官職來看,此人必定沒什麼背景,在朝堂之上也沒什麼借力,且以他老人家的年紀來看,這輩子也就客死他鄉的命了。
“武将軍,這位就是代州刺史張柬之張使君,你二位還不認識,不如借此機會多親近親近啊!”沙吒忠義打着圓場,以免武攸暨心生芥蒂。
張柬之?
武攸暨聽到這三個字,心中倒是有了些許印象。他雖然不曾見過此人,而且在大唐朝野内外,張柬之的官職也不算大,但卻并不影響武攸暨知道他的過往。
因為張柬之此人少時極為聰慧,曾被昔日大佬令狐德棻看好,并寄予厚望,期待着他将來能成為大唐一代名臣,輔佐帝王成就一個盛世。
隻可惜,令狐德棻是沒有看到那一天,且直到現在,其後人在家祭的時候也無法給他告知好消息。
因為這個張柬之中了進士科以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不招人待見被外放任清源縣丞。
此後,張柬之就在縣衙裡呆了好幾十年,就像是一枚釘子釘在了縣衙的闆凳上,漸漸地被人遺忘。
而昔日的伯樂令狐德棻,也因此成了士族圈裡的一個大笑話,即便是死去多年,卻依然是高門大戶人家的酒宴上佐酒的笑料。
如此高齡的縣令,且在縣衙中熬的時間之長,可謂是古來不曾見,因此也頗為受到士族關注,被譽為“大唐第一縣令”。
當然了,這個“大唐第一縣令”更多的是諷刺和揶揄,但卻也因此讓張柬之出了名,否則以武攸暨這樣的官場新丁、也身在軍中,如何能聽過他的大名?
隻是,這位老先生不是一直在幹縣令嗎?怎麼成了如今的代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