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雪地中,一位青衣小童悄然獨立,陣陣寒風,吹動她的衣袂和青絲,看上去身影孤單、楚楚可憐。
可若是你走到近前仔細觀看,就會發現小童清風此時的模樣很不爽,橫眉、瞪眼、小嘴抿着很緊,就連小腮幫子都是氣鼓鼓的,也不知道她是在和何人生氣?
可環顧四周,茫茫白雪,凜冽寒風,除了一個趙無敵以外,就隻有二人在陽光下的倒影,何曾還有他人?
可趙無敵自那宰殺牛羊處出門,一路穿行,也不過是才剛剛過來,自忖并不曾得罪過她。
趙無敵茫然了,任他左思右想、絞盡腦汁,依然是搞不懂她的心思,更加不知她是為何而生氣。
他歎了一口氣,心中打定了主意,将此事給放下,不再費力費心費神去猜測。
既然搞不懂,那不如就幹脆不想,任時間去沖淡她的怒意,治療她的心傷。
在他看來,古來到如今、再到後世的大明,在有關于女人的話題中,讓他最贊成的一句話就是“女人的心思不要猜”。
因為女人的心思太複雜,一個個都是七竅玲珑心,根本就無法以常理來分析和猜測。
清風平日裡雖扮做小童,可她卻是個女子,哪怕她今年才年僅十歲左右,可那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隻要是女人,無論是八歲還是八十歲,都不怎麼喜歡講道理。與講道理比起來,她們甯願相信自己的直覺,而奇怪的是她們的直覺往往很準,比男人們反複推斷出的結論還要準确,這讓男人們很是無語,隻能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既然清風莫名的生氣了,那麼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淡化,然後就話題轉移到别處,盡量營造一個輕松的氛圍。
清風還是個孩子,而孩子通常都沒什麼耐性,也不記仇。生氣也快,忘記也快,前一刻兩人吵得不亦樂乎,相互發着狠說“永遠都不理你了”,可一轉眼,兩人就一起吃小點心,玩着竹馬,好得跟什麼都不曾發生似的。
也許,在孩子的眼中,并不明白“永遠”是什麼意思?
永遠有多遠?
對于孩子來說,“永遠”隻不過是一轉身的時間,不是說“刹那既是永恒”嗎?那麼,孩子們的理解有什麼不對?
趙無敵一手提着裝滿肉和骨頭的籮筐在清風面前亮了亮,輕笑道:“看,各種食材都找齊了,走吧,回客棧,咱們去做香噴噴的牛肉湯。”
他提着籮筐當頭走去,清風唬着小臉,沖着他的背影咕哝了一句:“哼!大吃貨!”
然後,她小心提着衣服的下擺,緊走幾步,跟在趙無敵的身後。她仿佛是怕趙無敵扔下她不管了,一個人獨自離去,那副亦步亦趨的模樣,就隻是一個孩子緊跟在爺娘身後似的,看上去可愛又可氣!
二人先是一前一後,接下來趙無敵有意放慢了腳步,等着清風,并将空着的一隻手牽着她的小手,還一個勁地柔聲叮囑着:“血地路滑,小心點。”
清風眼圈兒紅了,可她接下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微仰着小臉,似乎是将眼中的水霧給留住,不讓其化作淚水滾落。
趙無敵看她的模樣,不由得心中暗自歎息。
人,活在世上,誰都不容易。小小的清風,一個外表倔強、實則内心柔弱的小女孩,她的過去也定然有着不為人知的故事。想來若不是遇到了孫老神仙,說不定此時的清風就流浪在街頭,大眼噙着淚,怯怯的,看着生意人那烤得熱騰騰香噴噴的胡餅,肚中饑餓難忍,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但卻不敢上前……
他不知道她的過去,可此時也不想打聽。因為昔日的悲與傷曾将心傷得太重,而今好不如意愈合了,淡忘了,你又何必去揭開人家的傷疤,讓人家重新響起?
他舒展眉頭,給了清風一個爽朗的笑,并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她的小手,将關心和力量傳遞過去。
清風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鄭重地點點頭,然後昂首挺兇朝前走去,腳步也輕松了許多。
“我……我剛剛是迷路了……”心情轉好的清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出剛剛生氣的緣由。
趙無敵看着她,眼神很清澈,點點頭,道:“驿站的确太大,裡面的屋子也多,且模樣沒什麼區别,我也經常迷路。”
清風笑了,笑得很甜,眸子裡都是無暇的光,純淨得就連冬日的陽光也要自卑和退讓。
她到底還是一個孩子,因為和趙無敵擁有了共同的秘密,從而親近了許多。
二人回到了客棧,直接進了大廚房,看到老掌櫃陪着笑臉跟着一個人的後面,而廚子則縮在牆角裡低頭彎腰縮脖子垂手而立,就連大氣都不敢出。
能讓客棧大廚房裡人心惶惶、氣氛壓抑的罪魁禍首,自然就是那個一手叉腰的趙星樂趙大小姐。
她煩躁地轉來轉去,不時地停下來,對着廚子指指點點,那模樣恨不得将廚子給劈了,然後塞進竈塘裡當柴燒。
星樂也許并不知道高朋聚客棧是她們家的産業,可老掌櫃卻未必不知,如今見東家的大小姐發火,你看把老人家給吓得,大冬日的卻滿腦門都是汗珠。
趙大小姐見叔叔師父回來了,方才放過了可憐的廚子,猛地朝叔叔師父撲過來,張開了雙手,那架勢就像是史大熊一樣,要給叔叔師父一個熊抱。
趙無敵正在想是不是要避開,雖然說“師徒如父子”,可星樂是個女娃,這麼也要避諱一些。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星樂已撲到了跟前,卻并沒有給叔叔師父一個熊抱,就連正眼都沒有瞧他,反而一舉将籮筐給抱了過去,嘴裡還在念叨:“哇!好重啊,讓我看看,都是些什麼好東西?”
趙無敵頗為尴尬,沒想到卻是自己個自作多情,原來在星樂眼裡,叔叔師父還不如一籮筐牛骨重要。
星樂将籮筐提着往廚子跟前一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立即、馬上給我熬牛肉湯!”
廚子連連點頭答應着,将籮筐裡的東西一樣樣給掏出來擱在案闆上面,然後舉着一把菜刀,然後……
就沒有任何了!